流离(一)
国丧之年,距王朝翻覆已过一月有余,公子再有令下,自新岁始,更年号为映月,繁月纪王朝五百载后,新的纪年徐徐展开。
繁月纪王朝以神谕兴,繁月之前疆域混乱,天下依当地大族分制协商,或有烽烟,百姓随波逐流,以能立身为家乡,逐代繁育人口。天地间多灵山秀水,有能人机缘之下顿悟天地造化,修行之风起,然限于天资根骨,多数人投入一生收效寥寥,天下以能者而居之,世家门派煊赫一时。史书记载,繁月初年,有仙人自方外而来,道不忍见世道离乱,教授天资异禀之人炼气之法,通筋锻骨得御仙力,问乾坤,执掌天下时局,以推命数发展。
得仙人指点,天下收归一体,同年立王朝,以端木为王姓。初代王封亲弟为沐雪城主,掌西部雪山水源、葳蕤林灵木,林中大派临风门辅佐治理;亲妹联姻于同门云家,云家人天资最盛,封云家世袭大祭司位,掌军协政,传神谕,卜天下;云家世代联姻王室与御幽谷玉家,御幽谷凡人不得见,以供奉仙尊神像,灵气遍布为修习炼气之所,奇花异草繁盛;封至交为飞砂城主,掌矿源、慑旷砂原部族。另以大族之地选立六城,位居三大城之下,六城归三大城节制,以六城节制天下,自此天下初定,衣食住行一应法度自有王朝拟定。
五百载兴盛,王朝及亲家却似子嗣缘薄,代代零落,至惨遭翻覆后,更只剩几人。沐雪城主一家与飞砂城主一家齐聚西北,率手握兵卒与旷砂原部族开战,不知部族中缘何使得召风雷之术,兵卒人手不足,除端木盛昭与临风门留守外,两家血亲全数被灭,连老者与襁褓婴儿也被追杀殆尽,自此端木家血脉只得端木盛昭、端木盛华两人。
残世烽烟引,手书记载传讯却不过数笔,月出公子言此乃王朝浩劫,命数推演知人力无从更改。民间隐有传言起,道王室不敬仙神,前些年御幽谷封谷便是预兆,王室侍神不周,终惹灾祸。
公子调兵遣将及时,旷砂原部族未再生事,然环海之水席卷东、南部,致六城覆,大水退去后土地荒贫,南部遍布瘴烟,人口瞬减。公子令世家派别尽力卫护当地百姓,修复生气,统计人口,以待来日。
映月新岁伊始,因云家仍在毓江城,城内未遭海水之祸,以毓江城为首暂领天下事,国中仍以仙神谕为尊崇,无有漠视公子令,反以大族为最后的倚仗,便未有新祸滋生。
冬日天寒,端木盛华因在逃亡中受了惊吓与风邪,松懈之后发起了高烧,医者诊断开方,嘱咐小殿下需静养数日。云墨晗终日忙于事务,这日稍有闲暇,便移步月岚楼看他。
端木盛华今年不过十二,猝然遭逢大变,性子较从前收敛了许多,那些属于少时的热闹欢欣再不得见,王城卷入烽烟,若非得相救,如今已无命在。他尚年少,于朝事上懵懂,见云墨晗独揽大权也未有半句怨言,此身尚寄人篱下,况听闻四方安定,心中也明白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云墨晗上得楼来,他仍是一身素白微光的长衫,只是将如墨长发束于玉冠中,他神色淡淡,眉眼中并未显出日夜操劳的疲惫,是一张清冷疏离的脸。他见小殿下倚着靠枕发呆,轻扣了扣门,便又负手立于门前,等端木盛华唤他一声:“祭司大人,请进。”方踏入房中,“小殿下如此客气,臣不敢当。”
端木盛华端正了坐姿,他再要开口时嗓子一阵发痒,浅咳片刻后扬起一张笑脸:“墨晗哥哥继任大祭司,王朝本应有厚礼相送,奈何如今乱世,力不能及,盛华在此代父王祝祭司安,天下大事,有劳祭司大人。”
端木盛华起身,拱手作揖,被云墨晗以右手扶住,云墨晗望了一眼房中陈设,察觉到小殿下身子微抖,状若未知般放下手,“殿下先坐,殿下风寒未愈,切记保重身体,臣定当尽心竭力为天下事,不敢稍怠之。”
端木盛华依言坐下,他确实精神不济,云墨晗侧了头,对着门口吩咐:“簌簌,殿下风寒未愈,再拿一个炭盆过来。”
他见端木盛华搓了搓手,小小的身体微蜷,心中莫名有一分怔忡,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敛了神色,“殿下,臣今日前来还有一事告知,我已传信盛昭公子,他不日将至,殿下可要召见?。”
端木盛华脸上掠过喜色,他尽力绷住脸,“有劳祭司大人。”见云墨晗只是颔首,心中反而惴惴,“墨晗哥哥,盛昭哥可还安好?他已是盛华唯一在世的亲人了。”
“盛昭公子一切安好,请殿下放心,臣必当尽力保全在世之人,若殿下无事,臣便先行告退了。”云墨晗言毕,见端木盛华站起身相送,推辞道:“殿下勿起身。”便移步出了月岚楼。
流苍山铸灵山庄建于繁月朝,位于毓江城中偏东,依山傍水,于高处可见东部环海,出山门不远便是东江。毓江城以毓江得名,毓江乃贯穿王朝天下的大江,横贯东西,又有西江、月江、东江三大支流纵贯南北,王城建在月江旁,今重心东移,便派大军驻守东江。
云墨晗回到自己所住的月隐楼,不一会儿门口进来个高束马尾的少年人,瞧着比那小殿下大上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