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一)
五岁,少年人劲装束发,直接进了云墨晗的房中:“公子,萦梦阁回话来了,说是请公子明日午后赏脸观花。”
云墨晗接过手下递上的柬帖,上面有工整书言,落款无名,却随柬帖附上一支腊梅,腊梅花开得正盛,黄色小朵香气清幽。云墨晗眉头一皱,修长的指捏拢了柬帖,眼色冷冷,鼻息间传出一声冷哼,“民间只道萦梦阁是个琴曲文墨高雅的消遣地,王朝翻覆人心不稳,平稳如毓江城也在休养生息,国丧下止声色,琴曲棋牌一律休止,却仍有雅客上萦梦阁品茶抄书观盆景,这萦梦阁的主人胆子真大,竟敢查到我头上。”
“公子莫气,簌簌一开始也觉得奇怪,咱们铸灵山庄何曾出过内患。”林簌躬身为云墨晗奉上一盏茶,等公子心平气和后才又问道:“公子明日可要亲去?”
云墨晗呷了一口茶,手里端着茶盏,半晌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茶盏,茶盏里的茶汤都已微凉了,他见林簌小心地打量自己,叹了口气,却未直言是否前去,他踱步到书案前揉了揉眉心,轻轻道:“簌簌,原来今年冬日是这样冷,方才我见盛华蜷着身体,仿佛对我有些惧怕,他搓着手,惊惧寒冷也不敢说,我就想起她当年……呵,是我不好,竟让她丢了两次。”
林簌急坏了,几次想说话又闭上嘴,抬头低头反复觑着公子神色,好半天才说道:“公子莫要如此,那两次……哪一次也不是公子的错啊,公子您不是常看着,说珮姑娘还好好儿的在人世么,既如此,一定会有找到她的机会。”
云墨晗神色郁郁,不见平日里万事不动声色的模样,可他也只是以双指拧着眉头,又将双手放下来,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手指,他十指修长,能弹古琴能握长剑,因修为在身,冬日里也未觉半点儿冰寒。可他却想起回忆里那双手,那双手小小的,软软的,能轻易被自己暖在手心,她总说手凉,冬日里总要抱着手炉,一面抱怨一面拉着自己给她做茶,等自己练完剑回到廊下,多半会看到她已经歪在躺椅里睡着,她盖着厚厚的白狐皮,一点儿也不觉得廊下寒冷,她窝在狐绒里只露出半张脸,圆圆的眼睛会因为自己捏她鼻尖睡眼惺忪的睁开,软糯糯开口嗔怪:“墨晗,你怎么又闹我。”
“又不叫哥哥,今天也没见你乖。”云墨晗习惯性蹲下身,等那个卷着白狐皮的小团儿趴到自己背上,她连这几步路都不愿意走,明明是她闹着要跟出来陪练剑,不仅要睡觉还要背回院子,说她的声音大几分要闹,忘了给做茶要闹,没有背也要闹,时不时就要闹脾气。可她闹脾气也只是将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或是扭头过去不肯理人,随便拿点什么哄一哄,便就立刻好了。
珮儿她喜欢在冬日里存腊梅花,就在自己练剑的院子里,有大片繁盛的腊梅,黄色的小花夹杂着白色的雪花,压得花枝轻颤。她怕冷,手上生着冻疮,雪后就不愿自己折花,只动动嘴使唤自己把花给她折来,选上几支好的插瓶,再选上一些清理之后放进茶叶,茶香混着腊梅香气被泡开,氤氲在书案间。她会说过段时间回家就有好长时间见不到墨晗了,存下你院子里的花,等喝完了,就又过来住了。
云墨晗沉浸在回忆里,隔着雕花的窗棂望向院子,他院子里的腊梅花依然开得很好,团团簇簇好不动人。可是腊梅花又开了好几载,那个心尖儿上的妹妹却还是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