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二)
夜色漫漫无尽,白日里落雪纷纷,到夜里也不肯停歇,临风门上空有法阵遮蔽,在山门外却清晰可辨,雪点子沉闷的打在地面积雪上,啪嗒啪嗒的,比雨声沉重多了,山风呼啸,崇山间似鬼哭狼嚎,林木肃寂,枝条低垂交错无奈裹缠在一起,沙沙的声响仿佛冥冥挽歌。
月出公子不见月,云墨晗的心沉了下去,他面无表情,眼神里却有复杂的悲悯,三年重三年,九九归一,不可避免。
六年前,铸灵山庄修习反噬。
三年前,御幽谷大乱血洒药乡。
新年前,王朝翻覆一朝幻灭。
若真是天意如此,再过三年也只有一个临风门了。六年前云墨晗眼见双亲走火入魔,云家向来最擅修习,从未出过如此惨事,不久后双亲皆离世,临终之际对他说了一番话,他才恍然有些明白,又难以置信。
云墨晗去过几次御幽谷,仙尊神像也拜见过不止一次,石像无脸,青灰色的一尊立在那里,看上去有几人高,石尊脑后有一方白色印记,依王朝初年赐福家族嫡系间的口口相传,那石尊后便隐藏着弦月镜。
弦月镜上弦月坠,每一枚弦月坠都可以秘法与“仙神”相通,当五枚齐聚,便可再起神通,辟开通神之路,引仙神前来人世间。五枚弦月坠中,若三枚相隔不远,便会自然发出微光,亦可传信,若五系弦月使不愿相通,也可将自己的弦月坠封闭,令其余弦月坠感应不到。
云墨晗自双亲处通晓了弦月的本质,他为双亲送灵后便再无少年的玩闹之心,一心求得术法大成,他天赋异禀,即便是在云家代代家主中,也算得上个中翘楚,五百载时移世易,说不得命运使然。
他告知临风门自己来至此处,弦月坠上既有回应,便应约入了山门,夜色深远,他观过葳蕤林异象,于后山树林中见到了临风门的掌门与夫人,老掌门脚步虚浮,只眼见便道不好。
“入夜搅扰楚掌门与夫人,是墨晗失礼了。”三人于树下倚坐,云墨晗先开了口:“然如今王朝翻覆,端木家仅剩王后幼子端木盛华与沐雪城王亲端木盛昭,飞砂城主一族尽灭,御幽谷三年前大乱,繁月初年被赐福的世族,如今仅有临风门暂未受害,掌门与夫人是睿智之人,当知我所言何意。”
楚凌峰与阮蕙对视一眼,世事如今,他们也自有些猜测,弦月坠自繁月纪年一代王朝之后便除传承难现,而今王朝翻覆弦月坠现世,前路已莫测,却不知此代能否延续五百年的安定与繁华。
“祭司大人,敢问是否白日便至屹青山。”阮蕙忽然道:“凌峰因伤休养,弦月坠便在我处,白日里我见弦月坠泛起微光,后又复归平静,祭司大人可知此事为何?。”
“白日里可有一个姑娘前来临风门?”云墨晗平视前方表情淡淡,“瞧着十六七岁,容色照人。”
阮蕙便答:“是有这样一个小姑娘,说是御幽谷谷主的弟子,她带了信物,御幽谷于临风门有赠药之情,多年来一直有联络,小辈们不知,但我看过她带的信物,确是谷主之物。”
“是她的身上有弦月坠?”阮蕙一下便明白了关窍,“她身有寒疾,修习之人岂会轻易被普通风寒所伤,我见她时便有些猜测,但多年前我去过御幽谷,她长得不像。”
楚凌峰白日里已听说了这件事,他咳嗽了两声,气息有些不畅,但既对着云墨晗,瞒着什么都无意义,“祭司大人卜算之术精益,于此事当比我二人更明,小姑娘因幼年时遭劫,送去铸灵山庄化解避祸,同祭司大人青梅竹马,此事沐雪城与飞砂城都是知晓的,若是她,此番却未与祭司大人同路,想必定有难言之隐。”
“御幽谷的事急不来。”云墨晗转眼望向楚凌峰:“倒是楚掌门,身体可有大碍?”
“祭司大人放心,只是闭关时炼气不当,气息稍有凝滞,过上一段时日便可。”楚凌峰拱手道:“只不知大人深夜前来,是有何要事?”
“弦月坠有五枚,分属几大世族,掌门应该知道,这坠子有些灵性,是会认主的。”云墨晗语气微冷,“王朝还有盛华在,他是嫡子,虽事发突然无所知,却定会得到宫城那枚。铸灵山庄、御幽谷、临风门三处仍有本门之人掌管,飞砂城主那枚却继任无人,最可能的人便是盛昭公子,他虽是沐雪城王亲,但总归是有血缘。”
“若祭司大人是为此事而来,以我们所知,盛昭公子算得上是信得过的人,他亲缘远,非是嫡系,沐雪城的弦月坠已有几代在我临风门处,繁月初年,临风门前辈也是受过赐福之人。他本与这坠子无关,当日不曾去西北,也不过是因为盛昭公子常年在外,出兵之时未及赶回,且盛昭公子并不擅武力,倒是偏文人风采。”楚凌峰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呛咳,吐息之间已有血腥气,阮蕙急得不行,便要运功为夫君调息,弦月坠似有所感,微微发出鸣动。云墨晗在一旁看着阮蕙为楚凌峰调息,好半天才压下那口血气,“夫人先陪楚掌门回去吧,山林间寒冷,楚掌门身上有伤,不好在此处。该说的我已说了,毓江城诸事繁杂,便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