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鸳鸯饮鸩梦黄粱
顾淑容和计光美的姻缘是花灯送来的。
可惜却不是什么好姻缘。
至少上一世是这样。
“小姐,已经快子时,我们赶紧回去吧。”一个穿着水绿色长裙,梳着双髻的丫头紧张兮兮地绞着衣服,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披着明红色鹤氅的姑娘。
终于前面的姑娘回过了头,几缕垂发顺势停落在大氅上的白狐领子上,倒更显得她朱唇玉面,明艳地像一朵新绽的梅花。
“春樱,”顾淑容那双小鹿般清澈的圆杏眼中满是烦躁,眉间也微微蹙起,“你别说扫兴话,今年的灯会好不容易不用跟着爹娘,我可不得自己好好逛逛?”
“话是这么说,但是您也不能这么晚还不回去啊,到时候让老爷知道了,挨骂的还是您。”春樱在后面一个劲儿地苦口婆心,顾淑容却是油盐不进。
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她的碎嘴丫头了,愤愤地说:“好好好,等烟花一放完,我就回去。”说完便赌气般的往前面快步走,漫无目的地在花灯架下乱逛。
“子时的烟花都还没放呢,晚什么晚啊。”她嘴里嘀嘀咕咕,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也没慢。
顾家家教极严,这可得归功于顾淑容那个刚正不阿的丞相老爹。谁不知道那个直言正谏的铁血顾丞相?
也可怜了顾淑容,活了十八载,也没自在地好好过一回上元节。
当她为一盏新奇的螃蟹花灯突然站住脚,刚朝着老板伸出手,后面一个人一个不察便撞了上来。
明灯熠熠,灯火融融,人影绰绰。
顾淑容往前一个踉跄,回过头的惊鸿一瞥,包含了某种意义上的不动声色、却又确凿的情愫。
后面那个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亦然。
“你……”两个人竟然同时说话。
只听到“砰”的一声,烟花在空中升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顾淑容望着他,眼角不断渗入夜空中闪动跳跃的烟火的姿影。绚丽的烟火为他们贴上一层薄金箔,纤细,却有撕破黑暗般的魄力。
“小姐!”
春樱终于追了过来,顾淑容也回过神发现失了礼数,一股脑儿地跟着丫头跑了。
十天后,将军府的计老将军亲自来到顾府,给他的小儿子计光美纳彩【①提亲】。带的礼物是八箱丰厚提亲礼,一只养的神采奕奕的大雁和一盏螃蟹花灯。
她把玩着那盏花灯,笑靥如花,“原来他叫计光美。”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
她出嫁的那日,红妆十里,桃李铺路。
她坐在挂满金玉吉祥坠的花轿里,穿着大红色的嫁衣,花纹考究,上面是请了京城最手巧的绣娘用金线绣出的一对龙凤呈祥。相较之下,她头上的那顶红盖头倒显得有几分潦草了。
盖头上的那一双鸳鸯戏水,是她亲自绣的。她是擅长女红的,谁知绣的时候手却一个劲儿地抖,最后绣的皱皱巴巴,但是她不嫌弃。因为她知道,他也不会嫌弃。
喜轿摇摇晃晃,红盖头上坠着的穗子摇摇晃晃,顾淑容的心也跟着摇摇晃晃就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她本以为他们能像世间寻常的夫妻一样白头偕老,没想到这门亲事却招惹皇室忌惮,葬送了计、顾两府中百余人的性命。
顾淑容看着眼前的那两瓣苦葫芦,里面装的本应该是代表和和美美的合卺酒,此刻却装着不知道哪种毒酒。
前面站着的那位黑衣蒙面的大人冷冷的看着她,眼中满是嘲讽,缓缓说道:“你也别怪我们,只是那位要你们死,我们也没有办法。”
房屋外仆从的惨叫声一声一声传入顾淑容耳中,她眼睛干涩涩的,坐在喜床上紧紧抓着衣摆,声音颤抖:“为什么……”
“为什么,计老将军功高盖主,你还需要问为什么吗?”黑衣人一边讥讽,一边向她走来,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顾淑容微微颤动,心中悲恸万分,那父亲和母亲定已遭遇不测……
“顾小姐,哦不,现在该叫计少夫人了。只可惜这个称呼,你担不久了。看在我可怜你的份上,我让你死的简单点,就让这毒酒送你上路吧。”
“做梦!”
顾淑容狠狠地把瓷枕朝他砸去。黑衣人一歪头,瓷枕撞破了他的额角,他脸上蒙着的黑布也松了下来,露出一条从眼角蜿蜒至鼻子的狰狞疤痕。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便拔出剑来,说着便要向她冲过来。
顾淑容拔下头上的金簪,已经准备好了殊死一搏的打算。谁知道那黑衣人只向前了两步就被一剑贯穿了心脏,喷涌而出的鲜血染满了她的衣裙。
黑衣人就此倒下,被遮住的日光奔涌进来,也带来了屋外死亡浸染的甜腻的血腥味。
计光美从光亮里闯进来,一瞬间,恍如神祗。
顾淑容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