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镜水月重幻化

顾淑容睁开眼睛的时候，喉咙发烫灼热的感觉还没有消失。

她揉了揉眼睛，试图缓解久趴在书桌上导致的视线模糊。她的眼皮有些沉重，思绪也混沌不堪，成亲那日的记忆如溃决的潮水袭来，发生的种种过往和眼前的朦胧模糊的场景交叠，让她产生了一种如临云端，又如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

“小姐，你醒了？”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顾淑容抬起头，视线渐渐清晰，一个双髻的丫头一脸笑意地站在一侧。

是春樱啊，那个在成亲之日喜气洋洋地说成出去讨一杯喜酒喝，却再也没回来的姑娘。

春樱是和她最亲近的丫头，她们从小一块长大，身份虽然是丫头和小姐，但是两人之间的情谊早已如同姐妹。

如今又一次见到春樱，却恍如隔世。

顾淑容愣愣地看着她，难道这就是地府黄泉？

她环顾四周，才惊觉房间的摆设和她出阁前的闺房一模一样。

“小姐，你别哭啊，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春樱看到自家总是笑眯眯的小姐竟然一脸惊异地哭了起来，一时乱了手脚，拿起一条帕子手忙脚乱地要给小姐擦眼泪。

顾淑容伸出如玉脂般白嫩的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一片冰凉的泪痕，才发现自己无意间早就泪流满面。

“我这是在哪里？”

“小姐是睡糊涂了吗，这里自然是小姐的卧房啊。”

她捉住春樱的手，温暖的触感让顾淑容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盯着春樱的脸，秀气的面容满是对她的担心，咫尺之间，那么真实。可是脑海中的回忆，无论是他，还是那场悲剧，都那么清晰，那么惨痛，却也不假。

这究竟是一场并未褪色的梦境，还是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直觉告诉顾淑容这件事颇多怪异，还是不要提及为妙。

想了许久，她才回答春樱道：“我没事，做了个噩梦罢了。现在几时了？”

“已经未时了，小姐你睡了一个时辰了。”

顾淑容站起来，才发现小腿因为久坐一阵酸麻，春樱赶忙扶住她，体贴问道：“刚巧前阵下了一阵雪，现在小厮们都在外面扫雪呢，小姐我们出去瞧瞧吧。”说着为她披上一件大氅。

她生平最爱雪景，自然也有文人雅士对雪寄予岁寒明洁之美的缘故在，更是因为每逢见雪，总有一股宁静祥和的力量荡去她的杂念和疲倦。

京城的这一场雪下的极大，桂枝尽霜白。北风仍未歇，晦暗的云层昭示着这一切尚未晴霁。

朔风忽紧，檐铎乍鸣。【檐铎：风铃】鹅毛般的大雪又纷纷扬扬起来，顾淑容伸出手，一朵雪花停落在她的手上，竟然并未化开。

“雪又下起来了，让扫雪的小厮们都回去吧。”

春樱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春樱才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

“小姐，锦绣阁定的衣服今儿到了。”说着便双手托着将盒子朝前举起。

锦绣阁是京城有名的制衣阁，价格周到，工艺精美，无论男女老少，达官显贵还是黔首平民都爱去那儿买衣服，顾淑容也不例外。

她抚过箱子上雕刻的花鸟，拿起钥匙解开了匣子上的铜锁扣。她放下钥匙，双手将厚重的盖子缓缓打开。

看到了匣中之物，顾淑容倒吸了一口凉气。

春樱见状也好奇地朝着匣子里探头，只见里头一件白狐毛领的明红色大氅端端正正地叠着，还用金丝线绣了什么花纹，只是因为衣物折叠的缘故，不能很好地看清。但仅凭这些许的绣纹管中窥豹，也能推测得这件衣物精美异常。

顾淑容却一点儿没有春樱的新奇劲头，因为这件大氅和她记忆中的那一件之分相似。她将其从匣中拿起，展开，细细观察，衣摆处金丝细线绣出的缠枝牡丹纹果然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的心中掠过一个可怖念头，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春樱，离上元节还有多久？”

“还有一个月呢，小姐这衣服可真好看，也不枉我们等了好几个月。说起来，小姐你特意为上元节订的衣服到了，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是不舒服吗？”春樱将匣子放在桌上，伸出一只手，一副又想探探她的额头又害怕僭越的样子。

顾淑容朝春樱扯出一个微笑，说道：“我没事。”

过了一会儿，她试探性地问春樱：“这次上元节我是不是可以好好过一回了？”

“虽然这次老爷说小姐可以不跟着，但是我们也不能太过分了呀，被老爷知道了，倒霉的还是小姐你呀……”春樱听完她的话，好像她是个玩世不恭、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又开始不停地絮絮叨叨，和她讲起来要怎么样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果然和记忆里一样……

顾淑容像是往常一样，对她的这一番陈词滥调不屑一顾，然后摆摆手把春樱打发去给她到一壶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