诤曲直俊儒生隙心
“表妹”,顾云生见到顾淑容后,原本紧蹙的眉头略松了些,“近日我偶然得了一幅花鸟图,我知道你素来喜欢诗词书画,隔几日我想请你帮我品鉴一番。”
见到顾云生后,她因重生而产生的忧虑和混沌才如雨霁后的阴云,稍稍消散。虽然他们是表亲,但因为从小长大的情分,顾淑容一直把他当成嫡亲的哥哥。但也是因为这情分,她才更觉得这么好的舅舅舅妈去世是上天不公。
但表哥对这苍天无眼的行径从未向她表现出任何愤愤神色,甚至是一句埋怨。他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顾淑容唯一一次在他脸上见到哀怨的神色是舅妈头七的那日。披麻戴孝的他眉眼低垂,遮住了他漆黑的瞳仁中冰冷。后来他来长住之后,他仍然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心善地会阻止她折花枝的哥哥。
顾淑容被风雪吹得通红的脸上终于由衷地泛起了一丝笑意:“表哥的邀请,容儿自然要接受的。只是表哥为何生气?可是和父亲吵架了?”
“没有”,顾云生揉了揉额角,“只是和伯父意见起了些分歧罢了。”
顾淑容偷偷咂了咂嘴,她已经许久没见表哥面露怒色了,恐怕这分歧可不小,也不知道父亲这时候是不是也在气头上。若是父亲也在气头上,他的臭脾气整个府里可是都知道的,她确实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顾云生只瞧了她一眼,便像会读心术一般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道:“你若是要去见他,便去吧,他不会迁怒于你的。”
顾淑容愣了愣神,一是确实没有想到她小小的犹豫竟然被他猜了个十成十,二是从表哥的字里行间看来,父亲此刻确实正大动肝火。不过他却笃定父亲并不会迁怒于她,若真如此,想必正是表哥的想法遭到了父亲的斥责。
可是顾淑容并不明白,父亲和表哥平日相处甚融洽,宛如一对亲父子,表哥又怎么会触怒父亲呢。
她告别顾云生后,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走进书房。
抬头正中便是一个书着“忠胆直谏”的黑大漆鎏金大匾。匾下是一张花梨架几案,案上是一落书籍,一只通体无暇如玉的白瓷和一只青铜小炉鼎。案上挂着两幅山水画,左侧是云山树石,右侧是潮浪奔涌,皆有肃穆清明之意。书画两侧是一副包边对联。堂下是两溜八张小叶紫檀会客椅,椅子上都摆着一只绣工精美的靠枕。
她的父亲顾清源正坐在主位上,一只手拿着茶盏,眼睛一动不动却盯着杯中的茶叶不知在想什么。
“父亲。”顾淑容喊了一声,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顾清源已年过不惑,眉眼却依旧锐利,眼神中偶尔流露的审视意味满是棱角。
他这才将原本盯着茶盏中浮叶的目光收回,缓缓移到她的身上,原本僵硬冷峻得像块霜打老石头的脸色也终于有了缓和。
“是什么事?”
“一个月后的上元节,我还是想和爹娘一道。”
瑞兽模样的香炉中燃起的沉香袅袅腾起,一股沉闷的香气顿时萦上她的心头。
如果他们的相遇会带来的不幸,她会果断地选择在这一世与他不再相逢。
顾清源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半响后才继续说:“我记得你上次说想自己逛的,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顾淑容顺势坐到父亲旁边地凳子上,从容地编着谎话:“我昨晚想了想,灯会的花样年年都一样,也没什么好逛的。”
顾清源轻轻冷哼了一声,“你真当我不了解你啊。别给我惹事就行。”
顾淑容是最清楚他父亲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他这么说意思就是不再过问了。她却感到一阵心酸,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虽然他嘴上总是数落她,但是心底却总是向着她的。在上一世,知道她也有意于计光美后,他不顾后果,允了这门亲事。
顾清源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被玉冠束起。顾淑容现在才发现,父亲的头发已有了星星点点的斑白。她的眼睛突然有些干涩,她一直躲在父亲的庇护之下,甚至忽略了父亲的变化。上一世,计府既已遭逢祸事,顾家如笼中鸟雀亦必不能幸免。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上天要再给她一次机会。虽然爹娘都信佛,但她却不能算是一个心诚的人。如果这真的是菩萨显灵要救两家一命,那就算让她剔骨还愿,她也绝说不出一个不字。
顾清源看着女儿还呆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下意识觉得今天她遇见了什么事儿。
“容儿,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顾淑容抬起头,这才发觉自己一没注意就走了神,让父亲看出了马脚。短短一天内再次重忆刻骨铭心的死亡,虽然她也很想要心如止水,可是那日的经历就像是掷出的石子,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道难以平静的波痕。
她竭力抑制住微微发抖的喉咙,胸中满溢的情绪想像春日绽开繁花般从裂隙中爆裂开。
“我来时见着表哥了。我许久没见过他那么生气了,父亲若和表哥意见不合,早点说开也好。”她暗中沉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