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你何罪之有啊?”
“今日正值庙会,属下本打算前去履榕坊寻个彩头,不料一时不慎,冒犯了南郡王,请您降罪。”
李景道:“你是不是把他给打了。”
万庭栖:“……是。”
“那人本就是个鲁莽好色之徒,常在镐京城生事,只碍得没人管他,才愈发无法无天,你这番教训,叫他吃到苦头,也是好的。”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必担心。”
“殿下,”万庭栖语气凝重,“南郡王身为皇戚,属下冒犯了他,无论如何都应受罚。”
她还真没想到李景会在这件事上包庇自己。
“请殿下恩准。”
这句话语气加重了不少。
“你啊,武艺强悍,人却古板得很。”李景轻叹一声,拿起桌边放着的那块黄花梨木料,用锉刀磨了起来,那料子已刻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万庭栖认出那正是他们去木行那天,李景购得的料子。
她忽然没来由地想起那掌柜的话。
“客官,您有所不知,以往李公子都是一个人来的,不曾带侍卫进来。”
但是那天李景带她进去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万庭栖当然很感激他的另眼相待,但有些事情,现在不问清楚,她也难以心安。
室内的香篆燃着,气味却很淡,几乎叫人闻不见,李景沉默着雕琢着手里的料子,万庭栖不开口,只是跪着。
二人相顾无言。
不知李景是否不喜这样僵硬的氛围,总之,他先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你想必也很困惑,你我不过主仆一场,我屡屡救你,似乎不合常理。”
万庭栖听罢,这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眨了两下,看向案前的人。
李景说这话时正低头琢磨料子,没注意到她的眼神,接着道:“事皆有缘由,我接下来的话,你未必喜欢听。”
“殿下,”万庭栖郑重其事道,“您愿让我入府为侍,已是弥天之恩,属下绝无任何私心。”
“我先前同你说过,我有一故人,还记得吗?”
“回殿下,记得。”
“你有些许像她。”李景换了一把圆刀,换了个使力的方向。
万庭栖长舒一口气。
倒是真解开了她之前的疑虑。
案前坐着的人语气没变,但她还是敏锐地注意到李景情绪上似乎有些低落。
万庭栖思虑半天,还是觉得不能把这个话头给跳过去,于是她绞尽脑汁半天,才道:“属下斗胆发问,您的这位故交,是何许人也?”
“过去太久,不提也罢。”
万庭栖赶紧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
看来是说错话了。
李景专心雕琢木器,没注意到她的汗颜,像是沉浸在回忆之中,犹豫片刻,道:“她是个颇有文采之人,对事有自己的见解,往往是别具慧眼。”
“殿下既然这么说了,那这位公子定当是位才高八斗之人,属下能有些许像他,这是天大的福分,您二人若是不巧分别,日后有缘,定会相见。”万庭栖尴尬地接上话头。
“她是名女子,不是什么公子。”
万庭栖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这……”她忽然间说不出话了。
书案上积蓄出一小摞黄花梨木碎屑,随着圆刀的施力,一层一层地堆叠起来。
“你并不是完全像她,只是有时候,显露出的神态却同她无比相像,我也不清楚缘由。”
“拟态,并非求真。”李景的眸子垂着,睫下投出一片模糊的阴影,“她故去多年,我早就应该放下。”
李景之前从未对她说过这些,就仿佛他一直是那个忧劳国事,无心风月的那个皇长子,那个皇帝亲封的,高高在上的裕王殿下。
只在此刻,李景才像是重回世间,与天底下任何人一样,是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他有情,也有义,只是身居高位,多数时候不能为人所知罢了。
万庭栖内心感慨万千,思虑片刻,这才谨慎地道:“殿下魂牵梦萦的这位故交,定是位天仙般的人物。”
“倒也不是,”李景深深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忽然间笑道,“她性子颇有些顽劣,为人直爽,却也很讲义气。”
没想到李景也同自己遭遇相仿,与旧友分离,多年不见。
只是他还有所挂念,而自己,只能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她没办法。
宫里的倾轧向来是残忍的,记忆里那个文弱的少年郎并不是精通此道的人,兴许已经早早逝世了。
万庭栖不是没试图找过,只是自入镐京城的一年以来,她确实没能打听到任何相关的消息,那人是死是活,她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