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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那一句话概括了。
她说:这是他的体面。
在陈尧漫长的人生中,他接受过很多人无偿的馈赠,那些人的善意像是大山一样压在身上,看穿他的脆弱,便在心底划分了可怜的阶级。
他就这样,默默地,一辈子躲在弱者的避难所里,靠着别人的怜悯,企图忘记自己。
忘记自己曾经是个多自信,多丰富,多有追求,多好面子的人。
杨璟给他留的,是他早就放弃的层次平等。
杨璟在前半生里,一直在名为怜悯的角落挣扎,她比谁都懂那落差的感受。
明明已经挺直了腰杆,明明已经极力融入环境,明明自己看起来已经和正常人无异,甚至比他们还要优秀。
但心里的自卑感,弱者的蛛网,却始终将人死死缠绕。
它束缚勇气,束缚自由,束缚自信,让人想要挣脱却喘不上气。
杨璟想要的,是陈尧本来如何,之后就如何。
聊到最后,徐嘉远还是觉得蹊跷,心中漫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又问:真不见他了。
杨璟:嗯。
徐嘉远:当时,你没跟他说话?
杨璟:没有。
徐嘉远:那,就这样,看了一眼,没了?
徐嘉远:这不是你的风格。
杨璟:就这样。
她不再说更多,对那天的见面,徐嘉远之后不管再努力都榨不出什么来。
到后来,他甚至已经接受杨璟彻底打消和陈尧复合的念头,接受她就这么简简单单说了不见。
但他对杨璟的感觉一向没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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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璟的确对徐嘉远撒了谎。
知道陈尧回国之后,她总是固执地将First time开到凌晨,不管有没有客人。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等人。
哪怕后来她在小区门口跟他遥遥望那么一眼,哪怕后来他们见面装不认识。
她知道她没等到,那么不管多久,她都会继续等。
她知道陈尧就在不远处,看着她一个人在无人的酒吧里等待,看着她打烊后步行回家,然后在马路边和她望那么一眼。
他没勇气进来,杨璟比谁都清楚。
那她就等,等到他有勇气为止。
当年的他的不告而别,不管逃避多久,都始终要转身面对。
这一天比杨璟想象的,来的要快得多。
就在两人面对杨斯昀重逢的那天晚上,在打烊前的五分钟。
陈尧推开了First time的大门。
杨璟习惯只留下吧台的吊灯,陈尧进来时酒吧的灯很暗。
他穿一件黑色短袖,长裤,没有图案,戴鸭舌帽,遮住眼睛。
走进来时步态僵硬,背有些驼,显然是站在外面犹豫了很久,关门时抓着门把的手轻轻颤抖。
他站在门口,关了门迟迟没走进来。
杨璟趴在吧台一侧看手机,听到声音抬起头,目光对上的是他帽檐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认出他,站起身。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咔擦的声响,将夜的寂静叫醒了。
除此之外,他们同时听到的,还有各自的心跳。
“坐。”杨璟说。
她看向吧台角落的一个座位,那里的光最暗。
陈尧没说话,走到座位坐下。
杨璟从吧台里端出一杯酒,尼格罗尼。
她已经喝了三分之一,看到陈尧已经坐下,于是将杯子推过去。
冒水珠的杯子贴到他手背,陈尧低头看,伸手握住杯子,很浅的抿了一口。
杨璟:“苦么。”
陈尧摇摇头。
他没再喝第二口,杨璟把杯子拿回来,在他抿过的杯沿喝掉半杯,又推回去。
陈尧没再喝。
他没抬头,死死盯着自己放在吧台桌上的手,细数着自己的心跳。
觉得,如果死在这一刻,真是上帝馈赠。
“怎么认识的杨斯昀。”
两人沉默了一会,杨璟问。
“在国外认识的。”
陈尧说,他声音很低,但还是认真回答了问题。
杨璟:“吴露说,你特训去了。”
陈尧:“我……”
他开口,发出一个音调,又闭上嘴。
不知道说什么,他摇摇头,“对不起。”
他不解释,杨璟也不再追问。
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摆在眼前,都默契的不去提及,却又无话可说。
“回来,还走吗。”片刻,她问。
陈尧摇头,仍是不敢看她。
他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