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汨起(三)
了什么,脊背一寒,一时只敢垂头附和:“…是。”
崇贞帝又不说话了,他长指点着密奏,陷入长久的思索。
呼啸的风扑上养心殿的槛窗,殿内忽地有了几分冷意。刘英走过去将窗牖紧闭,阴风怒号犹如野兽的怒吼,刘英不禁打了个寒战。
今年冬天有些冷啊。
刘英抹了抹竖立的寒毛,就听身后崇贞帝吩咐:“将穆尔罕的奏折取来,朕再看看。”
……
冬寒来势汹汹,明月楼出人意料地病倒了。
穆尔罕出现在周玄生辰宴上,无疑让流言愈演愈烈。明徵每日上朝都悬着心,圣意难测,就怕临头一道圣旨,让人哭诉都没个去处。加之明月楼病情反复,病了半月仍不见好,明府上下皆悬着心,连一向养生的王衡都顶着个乌青的眼袋。
“刑府又来人了。”王衡嗓音疲惫,“我说你这回就不要再犹豫了。”
明徵拨着茶盏,没有作声。
王衡早就提醒过他,这婚事拖不得。明月楼和萧煦的婚约就是崇贞帝一道圣旨,如今今上忌惮四大家,明月楼的婚事就更是可供拿捏的把柄。将明月楼嫁去北戎,传播礼乐,教化蛮夷,总比嫁给大都世家子弟好。周明二族,如今就是崇贞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花厅里充斥着苦药味,明月楼如今用药用得很重。明徵心间钝痛,他合上茶盏,起身道:“我见。”
刑府的老夫人亲自来了,刑炳今日褪了刀,穿着身米色长衫,人倒看着没那么凶了。明徵攥着木椅扶手,交谈间时而沉默。
菡萏院里,周玄不拘一格地坐在长廊的地上,膝头上放着本快要被翻烂的书。明月楼伏在窗棂下的书案上,双眸微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周玄念书。
周玄长指一翻书页:“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③。”
少年声音清朗,读得有些平板,像是不懂这《越人歌》里的情绪。
明月楼和周玄幼时一同受教王衡,明玠和明奕学得快些不同他们在一处,两人的桌子便并排而列,中间也没有设屏风。那时夏日,正值雨季,细雨沙沙声听得周玄昏昏欲睡。明月楼认真地听着王衡讲学,毛笔支着下颌压出了印子。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③。”王衡摇头晃脑。
周玄埋在臂弯间的脑袋动了动,佳人长伴身侧,一偏头就能瞧见。他只觉得此刻良辰,什么久旱逢甘霖都比不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③。”王衡从书卷上抬眸,就见明月楼目光涣散,也不知走神多久了。
“蓁蓁。”
明月楼倏地回神,思绪一时混乱,还以为在大学课上被古文老师点了名:“到,老师我在。”
“噗。”周玄忍着笑,肩头直颤。
“…”明月楼气闷地斜了周玄一眼,决心这几日都不要理他了。
王衡像是没留意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捋着胡须问道:“朱子有言:‘古今贯通,胡越一家,有非人之所能为者。’你以为如何?”
“…我以为《越人歌》古今独一无二,美在旖旎缠绵④。”明月楼顿了顿,有些犹豫这话该不该继续,“…它因无望而缠绵。”
“哈?”周玄抓了抓头发,眼睛蹬得溜圆,“…为什么无望会缠绵?”
眨眼数年,还是这一方天地,当初嬉笑玩闹的少年们今已成年。角落里几株红梅枝头抱香死,在一众群芳中更显气骨凛然。周玄将书合上,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蓁蓁,你说子皙会记得楚地船夫曾为他唱的这首歌吗⑤?”
“…或许吧。”明月楼有气无力地回道。
瑶池从房间里退出来,托盘里端着的米粥只用了一半。她朝周玄摇了摇头,眼眶通红,看上去快哭了:“小姐说她吃不下…可是不吃饭怎么行啊。”
“别哭啊。”周玄慌了,他抓了把后脑勺,对一言不合就掉眼泪的瑶池束手无措。
“抱、抱歉…”瑶池越哭越厉害,抽噎道。
“交给我吧,你去找阿姐。”周玄处理不了,果断将此重任丢给了周如烟。
“…是,小侯爷。”瑶池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明月楼埋首臂弯间,她听着一墙之隔外的动静,想说些什么又提不起来精神。周玄将窗户开了条小缝,屈指敲了敲窗棂。
“…”明月楼慢吞吞地看过去,就见缝隙中望向自己的眸子明亮。
“别发呆啦。”周玄笑着,两指比了个小人,大摇大摆地跳上窗棂,在明月楼眼前跳了段踢踏舞,“该用膳了,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梅花糕。”
“好。”周玄“腾”地从地上起来,“我这就去买。”
“等等。”明月楼忙推开窗子探出身去,游廊上却已见不到人影了。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空旷的游廊,嘟囔道:“…我说着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