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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子?还敢指使我做事?”
“虽您不说,弟子觉着您也是心疼她的。”
后来她才知,白日里那些嘴碎的弟子,先是被沈霁教训了一番,回去还没沾床,便被通知遣返下山。
沈霁只是弟子,断是没有资格将人逐出宗门的,是谁的决断不言而喻。
但高烧中的张弦并不晓得,只以为元孚嫌弃她,同时又为沈霁的说情而感动,她从没听过他说这么多话。情绪在惊惧和愧疚间中沉浮了一整夜,天明之时,意识清醒,她忽而灵台清明,皮肤的每一寸似乎都在吸纳灵气。
她终于开识,保住了不被赶下山的命运,也第一次看到沈霁开怀的笑和元孚惊愕的表情。
中年人麻溜的收了张弦作入门弟子,转头立马收拾包袱下山,只留下一句话:“跟着师兄好好学,他比我厉害。”
水中凉意将人从悠远的记忆中拉回,门外有轻微的敲门声,张弦偏头,门窗上的剪影看起来瘦瘦弱弱又畏畏缩缩。
不知为何,在这个少年身上她总能看到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因此而恻隐之心频出,放纵他跟随自己。
片刻之后,张弦穿好衣服推开门,白净的少年穿着一身墨绿短打,小鹿般的眼睛怯生生看她:“谢谢你,给我买衣服。”
“不必谢,”她看了看少年右腿,“进来说话。”
少年刚坐下,见女子就要伸手握住右腿,慌忙出声:“不要,这是天生的,我不想让人看到。”
张弦愣了愣,她一直以为是被房梁压伤所致,直起身后退两步:“抱歉,正想给你正骨。”
少年右腿缩了缩,眼神躲闪:“没,没关系。”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没去处了。”他表情灰败。
张弦抿了抿嘴。她现下处境也并不好,自己尚无法自保,更别提保护他。
“跟在我身边很危险,你不如就在此处住下,我可以为你找个容身之所。”万福坊可暂时收留他做帮工。
少年眼神瞬时惊惧,头摇的像拨浪鼓:“我哪也不去,你若不要我,我跟在你身后便是,不用你保我。”
张弦很是纳闷,他看上自己哪点了?一个无修为傍身的弱女子能让他产生依赖?
再欲开口,少年已低下头,十指抓紧衣摆,骨节泛白,看样子拒绝与她再谈。
也罢,她现下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或许会走一些地方洗涤灵识,带着他也无妨。等他哪天觉得无趣,自会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张弦妥协了。
少年嗫嚅道:“冯笙,水马木生。”。
“冯笙……”张弦笑了,“好名字。”
小鹿般的眼睛迅速瞟她一眼又低下:“谢谢。”第一次有人夸他。
“冯笙,你要跟着我也可,但日后可能会遇到妖魔,你见过吗?怕吗?”
“这个世道,人心里都住着妖魔,我见过的数不胜数。外形可怖又如何?就怕面上是天仙、心中藏鬼魔。”冯笙手指在袖中蜷紧。
张弦微愣,这小娃话语中的深度超出同龄许多,也不知经历过什么。
“那好,既然你不怕,日后见了可别吓得走不动路。”她扯了个微笑。
冯笙抬起头,就这样简单被接受了吗?他有些懵。
“我出去一趟,你在房中静修。”
冯笙欲跟,被张弦制止:“跟随我第一条,便是听话。”
县城的街道简单,一横一竖贯穿四个城门,不到一个时辰她便巡完一趟,看到紧闭的万福坊门面,纳闷不解。
左侧是兵器铺子,她走进去,向掌柜打听。
“万福坊啊,据说符纸断了货源,前两个月便关门歇业了,”中年男人撵了撵胡须,“他家平日里也没什么生意,现在谁还神神叨叨信这些妖魔鬼怪啊,还不如在我这买两把无极岛产的刀实在。”
张弦愣了愣:“无极岛产的刀?给我来一把。”想了想,也得给冯笙备个防身武器。“再来一把小匕首。”
没想到万福坊会歇业,看来宗门是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这么一想,她该不会是以另一种方式被师门赶出来了吧?
张弦轻笑。没想到百年后,自己与沈霁竟都会流离在九州凡尘。
回到客栈时,冯笙双手抱臂坐在床边,将头埋在两腿间。听到敲门声,他一弹而起,颠簸着开门,看到张弦的一刻,不安的心终于定下来。
“送你的,”张弦尽量温声道,“我可能并不足以护你周全,危机时刻还需自己保护自己。”
瘦弱的少年有些恍惚,双手捧住短匕,静静看着,逐渐忍不住,豆大的泪珠疯狂往下砸。
看到单薄的肩膀止不住抖动,张弦有些吃惊,半蹲下:“为何哭泣?”看着也不像不喜欢的样子。
冯笙用力擦眼泪:“师父,我,一定,会报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