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医疗室，你见到了家入硝子。

对你而言，她和五条悟一样，也是传闻中的遥不可及之人。褐发褐眸的女医师秀美静谧，令你联想到盛在白瓷杯里的咖啡，醇厚而微苦。你看出来了，她的心被过许多事熬煮过，所以她像一杯苦咖啡。

目前的你毫无威胁性。你极其纤瘦孱弱，生得术式不久前用过，这时无法发动，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松撂倒你，因为你太弱了，才被允许见到珍贵的治疗系术师，

家入硝子让你在诊疗床上躺下来，你照做了。她要为你做全身检查。

野蔷薇和真希在医疗室外等着，你能听到她们聊天的声音。话题从惊险的祓除咒灵战斗，到约定好这周末一起去某家店品尝新品奶茶。

你平躺着，听一墙之隔的对话，听得入迷。此前，你几乎不曾见到同龄女生，一直好奇正常女孩的生活是什么样。

她俩是咒术师，严谨来说不是普通人，但她们的人生比你正常多了。

家入硝子启动了你不认识的医疗仪器，手握探头站在床边。她垂眸看你，温柔地轻声问：“请问可以先把这件外套放在一边吗？”

你穿着野蔷薇提供的一整套衣服，可你还怀抱着一件深绀色外套。你躺在医疗床上，也依然紧搂着它。

它散出甜味和洗衣剂味，口袋里还有一颗糖。它染了你身上的血，闻着多了血腥味。

——那些血不是你的，全部来自他人。你一直被伤害，这一次你终于反击了，用术式把四十九人变成了几百个碎块。

你知道自己像一台随时准备宕机的机器，许多部件已经彻底毁坏、修不好了。但是你还没有崩坏到，会对逮捕自己的咒术师一见钟情。不过，你不得不承认，那个人对你而言颇为特别。

就像是在夜里摸黑步行了十几年，耳边不间断地听到一座雪山的名字。那雪山太远了，原本你永远也无法见到。

当你捏碎黑夜，天光忽明，你很意外地遇到了，白色的奇迹。

你点点头，对家入硝子给予肯定的答复。她伸手把外套拿走，挂在墙上的挂钩，然后为你做检查。

涂抹了凝胶的探头在你的小腹移动，你不喜欢这冰凉滑腻硌人的感觉。家入硝子看仪器的显示屏的同时，时不时垂眸与你四目对视，她的眼神不带令你感到厌恶与负担的怜悯，只是一种年长女性看待后辈女性的温柔的理解与包容，那沉静的褐色眼睛，好似一剂安定剂，你也安定下来。

她不会伤害你，你想，东京高专的每一个人都不会伤害你，在你作为证人，配合警方调查的两个月之内。

你比你想象的更疲惫，医疗室弥漫着干净的气味，睡意似毛毯软绵绵地裹住你，你不知不觉间睡着了，隐隐感到有人把一张真正的毯子盖到了你身上，你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谢谢。

似乎听到了叹息声。

他们依然是可怜你的，你于梦中想到，你不愿意被可怜。你分明是成功复仇的胜利者。有太多人一生也无法报复仇人，可你把仇人绞成了尸块。

你睡的时间也比你想象的更久，再次睁开眼时，夕阳透射大玻璃窗，倾倒了一室的金橘光辉。

从诊疗床上坐起身，你看向室内除你以外的唯一的人。

五条悟坐在靠背椅上，单手握手机，大拇指划拉着屏幕。你想，原来有人玩手机也像是在拍摄画报啊。

残阳快彻底落下，深沉浓郁的余晖，好似鎏金蒸腾后形成的暗金雾气般弥满房间，也昏暗了、朦胧了他的白发与面庞——你当然知道鎏金无法被蒸发，可你控制不住自己违背现实的充满诗意的想法。

你不曾见过日落时分的雪山，但你此刻觉得你见到了。

女医师为自己选购的椅子有点难以容下他伟岸的身形，他大概早已习惯了物品的尺寸不适合他，十分怡然地坐着。见你醒来，他转头看你，抬起一只手，冲你挥挥手。

“你终于醒啦。”五条悟收起手机，用一只手托着腮，抱怨着，“你好能睡哦，睡了一整个下午欸。我过来后等了好久啊，本来想叫你起来，硝子啊真希啊野蔷薇，三人都不准我叫醒你。”

你不说话，只是抬手，用袖子擦拭面颊上的眼泪。

人类的身体是如此的软弱，软弱到可恨。泪腺不受大脑控制，你的泪水仍在从眼眶往外奔涌。

如果你现在开口说话，只能说出泣不成声的破碎句子。

其实，只是遏制着自己，不让歇斯底里的哭声，从喉头爆发出来，已经耗尽了你的所有力气。

你好想大哭，好想大喊，你由内而外疼痛到不知道该拿这个世界和你自己怎么办。

你似乎也没有你想象的麻木——在刚刚的睡眠中，你做梦了。梦里有那些人，他们死前对着你哭泣嚎叫哀求诅骂忏悔祈祷，他们化作七零八碎的肉块，血液脑髓脂肪红红白白黄黄地装点了奢美公寓。梦里有你自己，女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被带入那间公寓，被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