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风(二)
“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1]”王芫感慨罢,纳闷道:“你是要寻访什么先贤古迹吗?”
北邙山水深土厚,历来是殡葬安冢的风水宝地。
听说秦相吕不韦、西晋司马氏、汉光武帝等皆葬于其间。
可荷衣记性不好,字都没认全,正经文史更是没学过几本,怎会突发这种情志?
“啊?”荷衣摇头似拨浪鼓,撇嘴道:“我才不想找什么死人呢,我要去拜访崔皇后,听说她在北邙山下隐居。”
听到这话,俩人齐齐变了脸色。
荷衣晃着王约的袍袖,眼巴巴道:“十一叔,您在洛阳有些年头了,又爱四处走动,可知崔皇后住在何处?”
王约浑身一僵,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荷衣又望向王芫,皱眉道:“怎么……这很难吗?”
王芫苦笑道:“恐怕比登天还难。”
她虽未见过皇后,却从谢衡口中听到过不少传闻。
想象中那应该是个世所罕见的决绝之人,心如铁石,九死不悔。
“你找皇后做什么?”她好奇道。
“还不是解决那烦人的婚约?”荷衣缓缓坐下,有气无力道。
王芫哑然失笑,“就算找到了,她也不会见你的。”
听谢衡说,天子三番五次想求她回头,每每低声下气去寻访,却都吃了闭门羹。
公主迄今未婚,她不闻不问,太子册封大典她也拒绝露面,哪是会插手外事之人?
荷衣赧然一笑,粉面低垂,扭捏道:“听说我们以前认识,兴许她会念及旧情,对我……不同于别人。”
王芫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欲言又止。
四叔王纪才名远播,温和端方虚怀若谷,不到三十便继承了东泰山书院。其后开馆授业,弟子遍布齐鲁。
四叔母隽娘系出名门,姿容绝顶,秀逸出尘,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偏生有些孤僻,厌恶应酬,不善交际,且对女红针黹、中馈之道等全无兴趣,在闺中时只痴于舞道。
两人虽性情各异,却极其恩爱。按照习俗,新妇应留在老宅,与妯娌一起侍奉翁姑。
可王纪生怕妻子受委屈,便禀明父母,执意带她同往东泰山,这一住便是数年。
俩人婚后多年膝下犹虚,族中免不了多有议论。但王纪极力维护爱妻,既不肯纳妾,也不愿过继族中子侄。
后来有了荷衣,两边关系才有所缓和。
荷衣生于汶水之滨,自幼无忧无虑,有着令人艳羡的美满童年。唯一遗憾的是,她的父母是对神仙眷侣,一方去了,另一方必不会独活……
她与皇后相识,想来应是在东泰山或汶水之滨。
这段往事王家不敢提,帝室也不愿提。
“可你都不记得了,”王芫走过来,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皇后可能也忘了。”
荷衣霎时红了眼眶,王芫不忍再看,以备茶果之名退了出去。
“十一叔,”荷衣吸了吸鼻子,转向王约准备算旧账,“那日说好等我,您怎么食言了?”
王约不能对她明言,心下很是窘迫,满面惭愧道:“当日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说一声,实在抱歉。你好生养病,等大好之后……”
“不不不,”荷衣连忙摆手,“我以后再也不去长生观了。”
王约以为她仍在耿耿于怀,只得再三致歉。
荷衣红着脸道:“十一叔,别多想……”本想说和他没关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转口道:“您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帮我打听打听皇后住在哪里。”
王约无奈扶额,怕她再生出什么古怪主意,只得含糊着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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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宫里少不得也派人来看,送了许多补品和药材。可最让荷衣惊喜的是,谢家竟然也来探望。
当晚荷衣便去找王芫,缠着她道:“俗话说:礼尚往来。姊姊,咱们是不是也该去谢家拜访一下?礼物我都挑好了,他们家九兄弟三姐妹一人一份……”
王芫骇然打断她道:“可别乱来,我们都是闺阁女子,哪有自行上门的道理?这会坏了礼法的,你休要自作主张,这事小叔祖会安排好的。”
荷衣大失所望,嘟囔道:“我还想去谢家瞧瞧呢……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瞪着眼睛道:“你俩何时退婚?”
王芫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竟会这么问。
荷衣正色道:“必须都退婚,这样我才能嫁给九郎……可是,”她苦着脸,握住王芫的手一脸同情道:“我嫁给九郎的话,姊姊你怎么办?”
王芫虽觉好笑,心头却也一热,不由自主避开了她真诚的眼神,沉吟道:“九郎最近刚降职,心情恐怕不大好,我若和他提这事,有点太不近人情,还是缓一缓吧!”
“降职?怎么回事?”荷衣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