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许是那一日,阿苏跳江那一日,她便死了。
所以她才有机会可以活过来吗?
那她该如何做呢?
藏身在这副躯壳里,尽心尽力演好阿苏吗?
“阿苏……”李晋忠要开口。
“李叔若怪我自作主张说出航道的事,”洛姝不等他说话就将他打断,“还请听我说几句话。”
“我知李叔不愿与郎懿等人多有牵扯,因此将发现航道的事藏在心里。可李叔是否想过,王曲安一死,西岭易主,航道迟早会被摆上明面。
“郎懿步步紧逼,不过是想做姜太公,可我不愿咬钩。若李叔你选择不知情,郎懿会如何?是留下隐患,还是自行在北冥山安插棋子、将你取而代之?
“昨夜,不过是场试探罢了。”
她语气平静,不等李晋忠答话,又接着道,
“李叔若不信我,但将闵山来信拆开便是。昨夜趁乱离山,郎懿必定不会就此罢休。”
李晋忠早已被洛姝这席话冲醒头脑,此刻展信一看——
“李兄,何故不辞而别?郎某昨夜因急下山,招待不周,万望李兄莫怪。昨日之事非同小可,郎某略备薄酒,盼李兄择日赏光,从长计议……”
未待继续往下读,李晋忠便猛地抬头看向洛姝,后退几步倒在凳上,神情绝望。
郎懿言“何故不辞而别”,他便知自己错怪了阿苏。
他先前以为昨夜谢念殊是受郎懿之命送他们回山的。
如今再想,若真是奉郎懿之命,他又何必从后山绕去前山,又何必只用那一方小舟载他们过江?
并非阿苏与郎懿勾结,并非她有心利用,她昨日是因他酒后失言被逼上山,是真真切切、要保他回山。
诚如她所言,北冥山现在由他做主,郎懿若想保住航道,势必要找他合作。他一味像昨天那般装傻,终究不是万全之策。
昨日阿苏取巧说那句话,倒确实暂时破了郎懿发难。如果她也不说,昨夜郎懿是否会撕破脸还不可知。
见一双儿女与阿苏仍只是站着,李晋忠面露愧疚之色,正欲往她身边走去,就见她往后退了一步。
一席话说完,洛姝才觉心中情绪渐渐平复下去。
“李叔若不放心我,为何不在我入王曲安寨时告我,而是疑心至今、百般猜忌?”
她记着方才他说的,她无本事策反王曲安亲信的事。
王曲安之众百弊丛生、人心不齐,从其内部乘隙插足将他一举击垮,于她而言易如反掌,她不觉得这是李晋忠误会她的理由。
李晋忠早已经痛心疾首,“是我一时偏激,胆小怕事,见你闭口不言,疑心你背弃,阿苏……”
洛姝摇摇头,轻声道,“李叔有一事不曾误会我,我与谢二哥确是从前认识。”
李晋忠点头,只觉符合情理。
否则那官亭山二当家为何瞒着郎懿护送他们下山?还与阿苏行为亲密、如此契合?
洛姝看他满目歉意,避开他的视线垂眉添了一句,“只有一点,李叔信我。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做出有损山寨的事来。”
她知道李晋忠的猜忌归根究底是为山寨周全考虑,因此遭他误会,她只觉诧异却并不生气。
方才不平涌上心头、辩解脱口而出,却隐隐脱离她的掌控。
阿苏已死,她原本不愿画地为牢,但眼下看来……
洛姝低头看向采樱。她生得小巧,已近龆龀之年,半月前才换了颗新牙,人还是小小一团,此刻正睁大双眼,仰头望她。
她为何这般信她?只因她是阿苏么?可她知道真正的阿苏早已死了么?
洛姝抚手在采樱上头上摸了摸。
李晋忠慌忙应道,“我自是信你的,从今往后绝不再疑心。阿苏……你看看闵山来信?”
洛姝看向他,见他将另一封不曾拆开的书信拾起递过来,未多加犹豫便接过。
将手上的信展开,原是邓大洪所写,且正与她相关。
信中言辞粗鄙,洛姝草草看过,便将信扔回桌上。李晋忠见她阅信甚快,无话找话问她,“写的什么?”
采樱在勾她的手,洛姝反将她小手牵住,神情自若答道,“邓大当家有意与李叔结秦晋之好,要李叔将我送去闵山与他做压寨夫人,问李叔看法。”
李晋忠听得面红耳赤,又气又怒,“癞蛤蟆想天鹅肉吃!无耻之徒!”
洛姝却不甚在意。
李晋忠见阿苏无动于衷,以为她心中仍有隔阂,咽了口口水,低头要将郎懿的信读完。
却见堂外有人匆匆进来,“客人醒了。”
——
时歇起身颇为艰难。
他攀着床帐站起来,待一阵头晕目眩后慢慢挪步,每踏出一步便感觉到伤口磋磨,却不及脑中钝痛来得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