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2)
冰箱里还有剩余的培根蘑菇土豆派,大概勉强够当做两人份的晚餐。迪诺将派放进烤箱加热,为自己倒了杯冰镇的柠檬汽水,眼见着多利亚纳找出了一瓶龙舌兰,倒进一个小烈酒杯里,并切了瓣柠檬,往手背虎口上撒了点盐。她笑着说:“如果你把派的碎屑酱汁弄到我的照片上,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可得好好看住我。”烤箱发出叮的一声响,迪诺将派端出来,切成几块,很稳重地既没有烫伤手指也没有打翻盘子。于是多利亚纳放心地舔了一口虎口的盐,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咬了一口柠檬,再次把烈酒杯倒满。
金发首领翻了翻最靠前的几张彩色照片,最后拿起了其中的第二张:“这张照片看起来还挺新,说说他吧。”
图像里是名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挤在狭窄杂乱的房间里,努力为自己腾出点空间弹奏一把吉他。多利亚纳看了一眼照片笑起来,说:“这也是差不多十五年前的照片了,我当时以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身份在他们小镇里念书,他想去大城市做音乐,而他的父母想让他读大学,甚至威胁要烧掉他的所有乐器、唱片。我是他那时最亲近的朋友,因为他觉得在他们那样的小镇上像我这种会演奏钢琴吉他贝司和小提琴的人罕见得像保护动物。在高中毕业前夕他计划想要离家出走,去大城市追逐理想,并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我当然说可以,因为和他相比我所需要抛下的东西简直不值得一提。我们搬到新城市后租了间很小很小的公寓,一边打工一边进行他的音乐事业。那一点也不顺利,既没有公司想和他签约,想做地下音乐也没太多人气,于是他的脾气开始一点点地变差,像逐渐放坏变质的水果,最后长出呛人的霉菌。我开始感觉当初答应和他一同离家是不是一种变相的鼓励,毕竟我不能对他的决定负责,更不能为此承担后果。最后有一天我不告而别了,给他留下了我和他一起打工时赚的钱。我的投资有分红,那一点钱对我来说微不足道,但他应该会很需要。我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了,不过前段时间我试着在网上查他的消息,发现他终究是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地下音乐人,并且专门写了首歌来指责我,所以我想,他现在应该过得还不错。”
“可无论怎么说,你当初确实是抛弃了他,”迪诺又看了一眼照片,将那按顺序放回一整叠相片里,“不过,十五年前的我倒会很希望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能带我远走高飞。”
“离开,不是抛弃。他是个成年人,该明白除了他自已之外没有任何人能为他的决定负责了。那是他的理想,也是他最初提出了离家,”多利亚纳也拿起了一块蘑菇派咬上了一小口,云淡风轻地说,“如果再早些年我遇见你,我或许真的会义愤填膺地带你走。可在经历过他的事后,我不会再那么做了。我没有什么害怕失去的,只要我想,我可以在一段时间里用全部的财富、精力、勇气、真心去对待一个人,但其他人没有谁能这么做,所以我要是真的在乎你,我会劝你为自己的将来考虑清楚。”
话语内容不太动听,可倒是的确坦诚,迪诺将那一叠照片像纸牌一样展成一个扇形又合起来:“那,这里面有谁被你用‘全部的财富、精力、勇气、真心’对待过吗?”
多利亚纳歪了歪头,以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阵自家首领,久到对方几乎就要问出一句什么事,她才回答:“我觉得有,可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我的。”说完,她又舔了一口虎口的盐,喝完第二杯酒,咬了口柠檬,再次把杯子满上。
金发首领将相片往后翻了翻,抽出一张:“说说她吧,她看上去像个亚洲人。”
多利亚纳在看清照片后耸了耸肩:“她的原生父母是中国一个偏远小地方的人,经济条件不太好,可却不凑巧地生下一男一女的双胞胎,他们决定留下儿子,抛弃了女儿。好在她运气不差,在孤儿院待到了五岁,之后便被一对英国夫妇收养。我认识她是在二十年前,那时我们在同一家杂志社工作,恰巧她的亲生父母不知怎么了解到她的下落,联系上她说是对她倍感愧疚,很想见见她,而她想找个朋友同行,于是我就和她一起去了中国。可当她见到了自己的原生父母,却发现他们是因为儿子生了重病,走投无路希望她能接济。她很失望,给了他们一点钱,然后切断了和他们的全部联系。那之后过了一年她就和一个苏格兰人结婚了,我也改了身份。不过托她的福,那次我们比原定计划更早就离开了她的故乡,干脆一鼓作气去了我们都很想去旅游的西安和敦煌。她现在或许平平安安地生活在爱丁堡,希望她一切都好。”
再往后翻,照片渐渐由彩色变成了黑白,迪诺看着英国人喝下了第三杯酒,照片正好翻到了她与八代首领合影的后一张,黑白的纸片上印着个黑头发的青年,照片一角标注的年份正是在那不祥的动荡岁月间。在首领开口问之前,多利亚纳忽然收起了轻松的表情,眼睛几乎暗淡了几分,接着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是个犹太男孩,当时在我住的街区当邮差,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家伙。他最初以为我和他一样都只有十八岁,至于我见多识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