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4)
摇头,像是在抱歉自己说了这么多无关而主管的内容,随后迅速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在那位老妇人家里看到了不少标本以及医学书籍,意识到她大概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之后我回到歇脚的旅店,换回衣服,在路上烧掉了那套女工的旧衣裙,然后才回了伦敦。”
“五年后,一次在我拜访海文森时,我在他的书架上发现了一本解剖书,突然想起曾经在老妇人那里看到过一本很类似的,随口跟他提了一句,他突然很感兴趣,告诉我那本书没有正式出版过,他手里的那本是他曾经一位老师赠予的,里面的内容是由他老师年轻时所师从的一位外科医生著写了文本,而由那位老师画了书中的素描图示。书的原稿应该是分为上下两册的,海文森所有的是下册,他推测老妇人拥有的就应该是上册。于是他追问我关于老妇人的事,我说她在乡下行医,家中还收藏有不少医学标本。”
首领依旧握着她的手,微微带着力度,多利亚纳以不会让对方察觉到的微弱力气尝试着收回手,可是没有成功,因此她决定暂时任由迪诺继续拉着她。
“海文森坚持要去见见那位老妇人,他兴致勃勃地说他想问对方买下书的上册,最好还有她收藏的标本,正好那段时间我们计划出游,这就是为什么回程时我们绕了远路,去了我们本不该去的地方。”
内容终于回归到了主题,迪诺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
“一路上海文森告诉我们他的老师讲给他听的往事:当年解剖还是非常违背伦理的学科,他们进行实验授课的解剖教室并不正式,那也是为什么学徒中能出格地加入了一位女学徒,是外科医生的侄女。然而纵使她聪明有学识,在伦敦依旧不能成为医生,所以她与学徒中的另一人结了婚,在丈夫的诊所里当助手,可惜她的丈夫却在一年冬天不幸去世了,她在那之后便离开了伦敦。海文森认定那位老妇人一定就是那位女学徒。可当我们到了地方,才发现老妇人也已经去世,听说人们在她死后闯进她家寻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看到了她的藏书和标本,发现书里写着他们看不懂的文字、画着他们不认识的插图,可他们认识人骨的图案,咬定老妇人是个女巫,因而一把火烧掉了所有标本和书籍。这让海文森很不高兴,他在小屋的残骸里寻找可能有的幸存物或者地下室,却希望落了空。就因为耽误的这会儿,傍晚时突然下起了暴雨,把我们困在了村子里,接下来,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些事了——回伦敦以后伊芙‘发了疯’,她的家人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似乎接下来就要讲到重点,多利亚纳这次不由分说地抽回了手,拿起酒杯喝空又满上。迪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一直握着她的指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了对十指。他看着多利亚纳一口气连灌了四杯龙舌兰后才继续说了下去:“我去病院看望她的时候她过于憔悴,看起来好像老了十岁。想起我们之前的争吵,我突然觉得很抱歉,但她倒是变得很平静,失去了她曾有的全部生机。虽然我依旧不相信她所谓的前世经历,可她不应该仅仅因此就被关起来……然后她突然就笑了,告诉我医院的人过几天就要给她做前额叶切除手术,‘几百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这次也不会活过三十岁’,”说着她勾动手指,做了个引号的手势,“接着她问我,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思想、失去了自我意志,那他是否还能算活着。没等我回答,她又说,如果她在进行了手术后失去了正常人的意识,就请我代为结束她的生命。”
“啊!”金发首领轻呼了一声,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太理解。
多利亚纳没受影响,继续说:“我当下就拒绝了,因为我唯心地认为伊芙是我所见过最自我、最特立独行的人,无论发生了什么她的心智都不会受到影响。可是我想错了,手术过后的伊芙失去了思维能力,变成了一个不能独自生活的人。我还很自以为是地去看她,以为自己有能力让她想起以前的事。多蠢啊,竟然以为主观情感能够改变客观事实。”
她自嘲地笑起来,眼眶却泛起了红:“半年以后我才准备放弃,但在放弃前,我还想最后尝试一次。那一天,我和海文森一起偷偷把她从家里带了出去,去了郊外,花了一整天,试图逗她开心,跟她讲我能想起来的一切她曾经感兴趣的事。最终在日落黄昏时,我终于意识到她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眼眶兜不住眼睛里的水雾,在多利亚纳眨眼的时候眼泪一整颗地掉下来,眼睫毛被沾得湿吅漉吅漉,她向前伸出了手,不知是想去够酒杯还是别的什么,但迪诺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后者并没有拒绝,而是顺势将对方的手拉近自己,用双手包裹住,低下头用前额碰了碰他的指尖:“我让伊凡杰琳的生命结束在最后一缕日光消失前,我和海文森把她埋葬在一棵柳树下,”她的语气趋于平静,可眼泪依旧在流,“次年春天海文森得到皇家协会的资助,出海去往南亚考察,后来据说得了麻风病死在了当地……”
她用平铺直叙的口吻说完了这些,便不再有说话的打算,眼睛里仍蒙着雾气。首领有些恍惚,试图回忆起她上次流泪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