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哭

饭桌上，爸爸向妈妈讲着今天去学校一天听来的八卦，妈妈微笑地听着。这顿饭看上去很是温馨，但是熟悉赵瑶女士的人却会觉得，她有一些反常。

雾莱机械地吃着饭，味觉也随着不佳的心情一同失灵了。她知道，妈妈这是犯病的初期症状。

赵瑶的父亲也患有精神疾病，他在神志清醒时想离开妻女，但是面对哭哭啼啼挽留的女儿，他总是相信此时清醒的自己，在彼时也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情。然而陷入疯狂的父亲却在一天夜晚，打开了家中的煤气。

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只有赵瑶侥幸活了下来。

赵瑶的表现反常地平静，仍然每天高兴地去上学。街坊邻里只道，这个可怜的孩子，怕不是也疯了。

她由外公外婆抚养长大，出落的亭亭玉立，与雾如海坠入爱河。如海家人的反对并没能让这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年轻人退缩。后来，如海的父亲经商成功，远走他乡，他则与妻女一起，仍然在镇上过着平淡普通的日子。

只是，雾莱已经切身体会过，这宁静岌岌可危，它破碎后锋利的边缘，会让人多么的痛。

*

“莱莱，是不是有孩子欺负你了？”

躺在床上盖着小毯子的雾莱正等着爸爸给她念故事书，她想体验一下有人哄睡的感觉。父亲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关心起了女儿今天有些异常的表现。

女孩睫毛微垂，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小手，一言不发。

妈妈最近不正常的行为，邻居们也注意到了，纷纷让自己的孩子离赵瑶远一些，以免出现意外。孩子们照做之余，也难免会对雾莱也疏远。

这倒是让雾莱突然改变性情这一件事变得有些顺理成章，这个合同还挺会选时间。

如海望着自己小小的女儿，眼神中有爱怜也有疲惫。对于目前发生的事情，他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是直到洪水真正到来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这力量是如此的神秘、无情，轻而易举地将不知所措的他淹没。

“过两天，爸爸带你去买新书包好不好，我们马上要上小学了。”雾如海换了一个话题，转移孩子的注意力，心中已默认其他孩子确实对她说过什么了。

“嗯嗯。”雾莱重新看着爸爸，佯装雀跃的语气回答。

“那爸爸开始讲故事了，今天讲《爱丽丝梦游仙境》……”

父亲的声音低沉、缓和，是雾莱在梦中无法幻想出的真实。这声音揉了揉她的脑袋，亲了亲她的小手，祝她在睡梦中能见到可爱的爱丽丝。

*

天空飘起了小雨，缓解了多日的酷热。

雾莱又来到了树梢间，与树林融为一体。她悠哉撑开出门前母亲备好的雨伞，感受拂过脸颊的微风，是雾莱喜欢的青草的味道。

最近她心情还不错。暑假期间，父亲的兼职清闲，晚上总是有大把时间给她念书。在雾莱多次的暗示下，雾如海决定周末带妻子去城里的精神科看看。未来的赵瑶，用药得当的情况下，病情能控制得住。也许现在早一些开始治疗，日后可以更像正常人，不用一直住院。

“呜……”

远远地，传来了小男孩的哭声。

她侧头看去，男孩身上已被雨水淋湿了大半，很是狼狈。他怀里抱着一本书，被他塞在了衣服里面，企图遮挡雨水。

男孩也看见了雾莱，今天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他不敢过去，他记得这个漂亮的小妹妹不好惹。但是他也不想回家，被妈妈看到，只会让她难过。踌躇半天的虞有乐不敢踏进树下的空地，准备换一个地方躲起来等雨停。

雾莱这时却朝男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她在家里听爸爸说起过这个小男孩。雾如海在镇上图书馆做暑期兼职，给小朋友上些课外阅读课，他说有个男孩总是被大家孤立。男孩妈妈也是镇上长大的孩子，十九岁离家闯荡。再次回镇久住时，还带着一个六岁的小男孩。

如今男孩虞有乐七岁，大家都说他是私生子。

男孩家里只有体弱的母亲和年迈的外婆，却未显贫穷。镇上的人们不得不猜测，另有他人负担着这家人的生活。

不知是谁开的头，不知何时起，孩子们习惯了捉弄他。抢走他的作业本、抢走他从图书馆借的书。

儿童有着未经雕琢的天真，与之相伴的，是道德形成前天然的残忍。

雾莱心情不错的时候，恻隐之心开始工作了。

“虞有乐，你这么壮实，为什么不打回去？”雾莱收起小伞，从树上下来，跟男孩说话。雨很小，在树下不必撑伞。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妈妈让我不要跟别人起冲突，怕我受伤，呜呜……”

“那你活该被欺负。”

“呜！”眼前的妹妹这么可爱，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冰冷，呜。

“不许哭了！有点吵。”雾莱微微仰头，看着虞有乐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