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岸

孟清欢这一觉睡得极好。

苏醒时只觉浑身舒畅。然而睁开眼睛，看见完全陌生的帐顶，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床边侍候的茯苓察觉动静，又惊又喜：“孟姑娘您醒啦！怎么比赵前辈说的提前了这么多？倒是也巧，他刚将你送来，兴许还没走远，奴婢这就叫人——”

话未说完，就被孟清欢翻身下床的动静打断。她正要劝阻，对方却已越过她奔向门外。

茯苓吓了一大跳。动作这么快？这是昏睡七天刚刚转醒的病人，该有的身体素质吗？

但她反应也不算慢，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孟清欢到了屋外本想施展轻功，提息时却发现，原本醇厚的内力已半分不剩。恰好茯苓跟了上来，便拽着她帮忙引道。

茯苓这才觉出她状态不对。不明所以，更不敢再刺激，只能顺从地领着她一路跑出大门。

然而一路并未撞见赵叔，宅院外也空空荡荡。

孟清欢上头的热血被冷风吹凉，强忍的咳也再压不住，一阵剧烈过一阵，苍白的小脸生生憋得通红。

茯苓赶忙帮她抚背：“孟姑娘你别着急。你病才刚好，身体要紧，咱们先回去。赵叔也就刚走不到两刻钟，派人快马加鞭去追，肯定能追上。”

孟清欢却蹲在原地，抱着双膝不肯挪步。黑白分明的瞳孔紧紧盯着山道：“备车。”

茯苓当即便差人去了。本想拉她去门房挡风，又不敢逆她的意，只能默默陪在一旁。

赵叔出来时，正好撞上这一幕。认出孟清欢后，赶紧跑到她身边，急得语无伦次：“小主人你怎醒了？不是……怎么跑出来了？你你你，你有事只管差人办就好，这是要做什么？”

茯苓见他出手相搀，便退到了远处。

孟清欢眼睛一亮，紧紧盯着赵叔。借力站直身体后，又低头抿咬嘴唇。强自压下喉头泛起的痒痛和腥味，才朝他扯出抹笑：“我想来送送你。”

声音虚弱沙哑，气息也紊乱不平。

赵叔很是心疼。看她追出来，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由着她闹的准备。甚至暗想若招架不住，就违抗命令，带她去见主人算了。

怎么就笑着要送他走呢？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小主人你……不生气吗？”

孟清欢皱眉，朝他眯了眯眼睛：“生谁的气？为何要生气？难道是师父封了我内力还将我迷晕，再叫你偷偷把我送走的？”

赵叔有些心虚。事实确实是这样。

只是预计昏迷的时间起码有十天，留足了他送人过来的余量。却没想到，这才第七日小主人就醒了过来。还刚刚醒在他要走之前。

大概确实是天意。

但赵叔却不敢认，只能硬着头皮遮掩：“那倒没有。就是主人每次回南尧你都要哭上一场。这回他有急事在身，没等你苏醒就先走了，我还以为——”

“我不生气。”孟清欢打断，肃正神色看向他又道：“我知道师父不想留我在身边，以前是我太钻牛角尖。但我现在想通了，所以真的只是想和你好好道别。毕竟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重逢。

赵叔听得有点发懵。看她若无其事地笑，更觉得胸口堵得慌：“小主人别这样。你若有气就撒出来，想哭也别忍着，毕竟我也有些想哭。”

孟清欢扑哧一笑：“那你哭吧。哭出来也好让我笑话笑话。”

赵叔一愕，呼之欲出的眼泪就这么缩了回去。

瞧着她面上笑容确实不似勉强做伪，加之主人也说已经道过别，这才信她的话翻过这桩。

孟清欢含笑又再补道：“当然了，也想请赵叔帮忙给师父带句话。就说他是我最最稀罕的美人。我不想和他后会无期，只想殊途同归。

另外他既然是因急事回南尧，一年想必也足够处理了吧？你转告他，明年中秋，眠风小筑不见不散。若他不来，那我后半辈子便都用来寻他。”

赵叔被她眼底的坚毅打动，郑重点头：“我都记住了，一定会转达。但小主人是打算回去长住吗？青州近来不太平，你内力尚且未恢复，还是莫要涉险。此处是云谷主的私宅，他不日就会回来，等他帮你调理好身体，找回内力后再去不迟。”

“当然不去。我要去男人……哦不，美人多的地方。如今没有师父养眼，总得找个替代，否则日子怎么过？”

赵叔被她的言论骇得抽了抽嘴角。孟清欢尤自未觉，继续说道：“比如金陵就很不错。秦淮十里，定然有不少南风馆，就是不知质量如何。”

赵叔满脸的尴尬与不敢置信，却还是竭力维持笑面：“小主人如今还真是长大了。哈哈，长大了。赵叔支持你，但风月之地鱼龙混杂，务必要擦亮眼睛。”

孟清欢被他的反应逗得开怀大笑。

晚风吹扬起她的发丝，暖光铺洒在面，也给她双眸注入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