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夜弥天
男孩挺直腰板倔强不肯跪下,稚嫩脸庞一双怒眼直瞪陈鈞,随后发现角落的刘韧,惊慌喊道:“爹爹。”
刘韧鹰眸瞬息放大,猛冲向前,被两个士兵拦住仍奋力前倾,可惜力量悬殊,只能架在兵卒的手臂上狂喊:“小源....放开他。你们不许碰他。我奉养妖猫多年,国师和圣上怎会不知晓。他们让我来寒燕,便是想借妖猫之手扰乱此地。单凭这条罪行,苏沐耀你动不了我的,快放开他。”
苏沐耀缓步到□□身前,饶有兴趣扳弄他悬于胸前的长命锁,“这长命锁真是精美,刘太守拳拳爱子之心令人感动。只是不知被你出卖的同僚,陷害的百姓,他们的父母孩子又是何感受?”他抬起眼帘,盛笑的桃花眼,此时幽不见底,“刘韧,杀你,我有得是理由。”
苏沐耀一步步走下台阶,脚上如同系着一根绳索,每动一下,周围的气氛便拉紧一分。
风骤然停止与花草的擦磨,再次凝集的露珠悬在花沿不敢坠落,颤颤巍巍地映射这刘韧惨白的脸庞。
“你杀我要如何和上面交代,苏沐耀,你自己什么处境难道不懂吗?”
苏沐耀并不作答,继续往刘韧方向走去,盛着笑意的眉眼载着蚀骨的危险。
凌梵儿从未见过他这样子,小时的苏沐耀温润清隽,重逢后虽有些肆意妄为,但也一直笑容可掬。而此时的他竟如深夜索命的夜叉,处处令人发怵。
她怕极了苏沐耀冲动行事,连忙伸手拉住他,俯身在他耳边密语。
女音故作低声,如羽毛般拂于耳廓,苏沐耀低头看向拉住他的小手,苏芳绉纱从手侧绕过虎口,衬得小手更加白皙,软糯无骨的掌心却带着五只布满老茧的指尖,一种违和的矛盾,磨得得心中发痒,痒得让人难以忽视。
“自古人们奉养邪物皆按心中所求选妖,猫妖有守财之能,刘韧主要目的应是让她守护某些不义之财。她的院落位置偏僻并修得如此精细,财物定藏在屋内。”
凌梵儿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以为他有所怀疑,便更加靠近些以证实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苏沐耀转头看向她,长睫下一双水润杏眼流淌着凛然正气,一副信我没错样子,却丝毫没有察觉两人的此刻的距离。她身上那股混着檀香的杏花香味甚是明显,犹如青灯古庙中一颗鲜妍的杏花树,濡染了虔诚的香火,极为美丽魅惑,又极为神圣高洁,真是处处矛盾得让人心痒。
苏沐耀按压心中那股怪异,对凌梵儿回一声“好。”便抬手叫陈钧过来,轻声吩咐几句,随后陈钧匆匆带着两个小兵步入厢房。
刚刚还怒气嚷嚷的刘韧见到此景腿脚煞时有些脱力,背脊冷汗直溢,奉养猫妖不怕,残害百姓不怕,甚至杀了苏沐耀这个前太子,他也不怕。但如果被当今圣上知道他与人勾结私吞朝廷税银,那便真的没命了。
他颤颤惘惘等了两刻钟,终于看到陈钧带着两个小兵各托着一摞子金子走出来,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青石板上。
“爹爹。”□□不知缘由,还以为拦截刘韧的侍卫对他暗中动粗,死命挣扎向他奔去。
陈钧瞥了刘韧一眼,“你儿子倒是比你有骨气。”言毕转头向苏沐耀呈上一本册子:“禀告王爷,屋内梨花木柜后有间暗室,目测存放黄金十万两有余,底部皆有官银标记。这是在暗室搜出的账薄。”
苏沐耀接过账薄,翻动查看,长密眼睫掩盖下来,看不出他的神色。
凌梵儿忍不住探头过去,见账薄上白纸墨字一行行清晰记录了,
兖州水灾赈银一万两,
涪陵旱灾赈银两万两,
汀州水坝工款一万七千两....
皆是近年来的大灾祸,兖州水灾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涪陵旱灾害得多少百姓蚕食同伴,汀州水坝崩塌更是一城沉没,无一生还。
苏沐耀合上账薄,目光擒着刘韧,黝黑的瞳眸深不见底:“刘大人,你可是我父王钦点的状元郎,可是琼林宴上与我高谈抱负的人。这个,真是可笑。”他直接将账薄扔至刘韧面前。
不识趣的风翻动书页,白纸黑字,异常刺眼,一张张布满的是贪婪,一声声诉说的是失望。
刘韧如一只颓势的鹰,呆望眼前的账薄,。他晓得苏沐耀这是在诛心,每块官银都烙上标记,即使没有账薄,也可轻松查到出处。
而账薄每一页都把他这个曾为学子龙首,拥有一腔抱负的人,一个即使沦陷于欲望之渊也要端起文人风骨的人,心底不愿承认的丑陋残酷地展漏出来。
可笑,确实可笑。
笑声从他沉闷的胸腔满溢出来,环绕整个院子上空,绷紧丝线的气氛也带着颤抖起来,疯颠得有些瘆人。
“哈哈哈哈,抱负,理想,我也想做个好官,可又换来了什么?换来被奸臣排挤,只能就任穷苦之地,食不饱腹。老母为补贴家用,积劳而死。而我妻子呢,只因钱两不够,本要给她生产的产婆不肯来,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