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
赵修礼是被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吵醒的。
他恍惚间撑了半个身子起来,皱眉扫视噪音的源头,看见室内空无一人,门外却人影绰绰。
“怀瑾还未醒吗?”
“是,主子他还睡着,今庄主若有话,路生可以代为传达。”
“这事儿可没法代传!”
这二人的声音赵修礼太熟悉了,外头一定是齐穆今和路生在说话。他想喊他们进来,可嗓子一开口就扯着疼,他寻了一圈,只好伸手推倒榻边的博古架。
瓷瓶触地即碎,发出刺耳的声响。
路生先察觉了屋子里的动静,怕主子有什么意外,连忙把门打开。两人见赵修礼好端端半倚在榻上,纷纷松了一口气。
齐穆今上来便道:“算你小子命大,总算醒过来了!”他手上拿着一个卷轴,喜形于色继续发问,“你可知此为何物啊?”
赵修礼喝下路生端来的水,润完喉嗓子终于舒坦了些。
他接过卷轴一看,里面是写好的封官制词,下方盖了摄政王的印,可官职处却是空缺的。
“……什么意思?”大病初愈,他脑子暂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齐穆今道:“肃王这是在赏你,让你想做什么官,自己往里写啊!”
旁人得了这份恩赏,恐怕要激动得语无伦次,如白日升仙了一般飘然。
但赵修礼心中却似平湖,波澜不惊。
他重活一世,若求封官晋爵,大可以选一条风险更小的路。他走到今天这步,只为让白听容安然无恙地活下去,过她想要的人生。
齐穆今本在为赵修礼得赏高兴,看他神色平淡,调侃道:“怀瑾,这你要是还不满意,那我可真没辙了。”
赵修礼不知如何回他,只道:“并非不满意,只是……非我所愿。”
“怀瑾想要什么?”齐穆今追问。
赵修礼面露难色,开口道:“齐兄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齐穆今下意识拒绝道:“休想!上回你让我帮忙,转眼把自己给搭进了诏狱,这回我断然不会答应。”
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一个赵怀瑾,一个白听容,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次的事,于你而言真的很容易做到——帮我把这制令还给肃王吧。”
“你管这叫容易?”
齐穆今险些要被气晕过去,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处,面前这人却避之不及,这叫什么道理。
赵修礼猛咳了两声,虚弱道:“反正肃王是你叔父,不会拿你如何的。”
“可真有你的……”齐穆今怒其不争,在屋内来回转了好多圈,欲骂又难骂出口,终是摇着头推门而去了。
路生在一旁不敢吭声,这才上前去扶主子起身。
“主子,今庄主也是为了您好,万一闹僵了……”他其实是怕肃王对主子有了成见,日后惹出事端。
赵修礼摇摇头道:“唉,我并非崔珏那样的直臣,如若此刻重回朝堂,必定徒招非议,反是陷肃王与齐兄于不义不仁了。”
而且他松散惯了,真要回去议政,准得折腾得他一头包。
“对了,听容呢?”他提起此事,精神才好起来。
“好像是拿了堆行李走了。”路生话说一半,正在回忆白听容的去处。
可赵修礼却惊得猛站起来,把未完全愈合的贯穿伤扯得剧痛,他抓住路生胳膊道:“她去哪儿了?”
路生忙搀住他回:“主子冷静!夫人只是说放些物件回老宅!”
原来她是去自己租下的那间民居,不是离他而去。
闻言,赵修礼放松下来,痛中仍要求道:“找人套架车,我也去老宅看看。”
刚下地的时候,赵修礼的脚步还有些虚浮。
他出了宁国公府,见夕阳落在飞檐之下,将天地都晕染成金灿灿的一片,他却觉得可惜,要是白听容此刻和他一同赏景,该有多好。但他又想到,至少这一生他们能沐浴在同样的夕阳下,这已是人生大幸。
车毂飞转,落日渐裁。
没用多少时辰,赵修礼便已走进民居前的小巷,他伤虽未愈走得很慢,可却心满意足。白听容在与他相识之前,无数次下值回家,走的都是这条路,而他终于能不做掩饰,光明正大地走她走过的路。
他如大雨倾盆那夜一样,叩响门环。
白听容不觉得这时候会有人到这里来,第一声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门环接连响动,她终于前去开门。
老旧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
赵修礼扶着门框,忍痛仍笑道:“偶然路过,想向姑娘讨杯茶水吃。”
白听容只是看着他,眼中的神采与从前相比,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差别,她并不回话,侧身给赵修礼让了一条道。
她正好在院中的槐树下,放了个躺椅,配有一面矮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