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她何时侮辱、欺骗过乌言雪的真心了？

“如果朕找到了她，”乌言雪长睫垂下，“看在曾是同门的份上……”

叶茶眼中燃起希冀，“既然曾是同门，陛下是打算让掌门吃点苦头，就算了么？”

乌言雪一笑，“不。”

“既是同门，便让她死得其所、留得全尸。”

叶茶抱剑，没回答。

她的真实身份绝不能被乌言雪知道。她木着脸，想。

*

叶茶拿着乌言雪给的一块玉佩，踏进诏狱。

狱卒点燃火把，冲天的火光窜起一瞬，继而又微弱下去。

他带着叶茶往里走。越里，空气便越浊臭。

墙和地板都是黑的，地上卧着一滩黑水，角落里放了一堆干枯的杂草，一个人就这么躺在草堆上。

狱卒一边战战兢兢开门，一边陪笑，“这人一直这样，没动过。”

狱卒拿起鞭子，往那人身上一抽，“起来！别睡了！”

鞭子被泡过盐水，又粗又韧，打在人身上，一定是痛极了。

可那人连吭都不吭一声。

狱卒举起手，鞭子正要往下一甩，却发现鞭尾被叶茶抓在手里。

叶茶将长鞭从狱卒手中抽出，“你出去。”

狱卒体贴地带上了门。

叶茶拿着长鞭，觉得这东西怎么拿怎么不顺手，所以把鞭子往地上一扔。

她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一个名字，“李公明？”

李公明是李家庄被废黜的少庄主，前些日子才被允许回到本家。

李公明缓慢地翻了个身，露出不解的神色：“您是？”

李家人不怕律条，不怕皇帝，看当地的官员不顺眼，稍微动动心思便能逼得人家下台。

从小的到老的，没一个会这么客客气气地张口闭口就是“您”。

何况看他的外貌，更像是外头打打杀杀每日去收“头钱”的！

“我知道了，您是叶茶。”李公明笑了一下，却不慎牵扯到伤口，使得他的笑容因为疼痛收敛，不伦不类的。

“您棋高一着，我们败了，没什么好说的。”李公明痛快地说，全然没有一丝不忿。

“你们被抓到这里，是因为欺压百姓……意图谋反。”叶茶面色不改，不软不硬地回上一句，“与我有什么关系？”

李公明盘腿做起来，他身材魁梧，声音粗犷，神情凶神恶煞，但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文人的味道。

“对不住，是我想岔了。”李公明朝叶茶泄出一点歉意的笑容，“您今日前来，是因为？”

“我以为，刀表厚重，剑表轻盈，刀剑功法应当相冲才对。”叶茶一脚踩上那根鞭子，“不知少庄主是怎么想的？”

李公明的唇角收起，显然听明白了叶茶这话里的意思。

他往叶茶的剑上扫了一圈，“公明武术不精，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叶茶不甚在意，“那我说得更清楚一点好了。”

“你们的一套刀法完全化用了别家剑法。刀意剑意不相容，你武术不精看不出来，你家祖宗也看不出来吗？”

李公明垂眼，恰逢此时有惊雷轰鸣。

闪电划过天际，将李公明的脸庞照亮了一瞬。

“您这么了解这套剑法，难道您师承昆吾吗？”李公明问。

叶茶腰背挺直，眉目谨慎而沉稳，像是一柄锋利却甘于入鞘的剑。

虽然面容尚且青涩，但已经能略微看出历代昆吾掌门的风骨。

沉默片刻，李公明抬眼，“小西和我说过您。”

叶茶眼睫一颤。

小西是那户贫农中的小女儿，也是她看上的好苗子。

“她说您想收她为徒弟。”李公明朝叶茶稍稍点头，似乎觉得他在背后谈论人家很没有礼节似的。

“曾经昆吾何等辉煌，如今却……”李公明止住嘴，“您不是想要知道为什么我们有这一套剑法吗？”

李公明坐在牢房最角落，牢房外微弱的火光堪堪照到他的身上。

他的脸上明明暗暗、晦涩不明。

“纵火之人想要在其中做点手脚，偷下一两本剑法，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李公明声音粗野，语气却是轻轻的，“您要问，不如去问我们的新皇。”

李公明说：“纵火的不就是他。”

叶茶心中一震，面上虽仍是平常样子，然而她的耳边似是被雷声重重一击，完全听不见其它声音。

所幸叶茶的锋芒都向内里，外头端的是不动声色。

她强靠本能，不咸不淡冲李公明展现了一个吝惜的笑容，“你污蔑天子，罪加一等。”

窗外雷声更响了，狂风倏忽卷走地上的落叶。

“吱呀——”牢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