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前夕
辛怙死在她登基称帝的第八年。
晟晖八年,女皇薨。同年,国师病重,弥留之际传女皇遗诏,将帝位降于皇长女辛穆易。
辛穆易乃先皇幼妹所出,承教于国师,此后十年,励精图治,功绩甚伟。
——
灵希将浣好的衣裳晾于庭院,松了松酸痛的腰肢,抬眼瞧见辛怙的衣冠冢,上前去给冢边的花儿洒洒水。
她想起辛怙弥留之际还念叨着,此生之憾唯有没活到能与国师隐居的那一日……
那时辛怙常年征战,身上新伤叠旧伤,还要整日打理朝政,八年便油尽灯枯,临了念着的仍是亏欠了她。
灵希那日捧着辛怙一身甲胄,假死出宫,千里迢迢来了东海之畔。辛怙曾说过“燕都深踞内陆,她一辈子没瞧过海”,灵希便余生都替她观海。
此时她望着辛怙的孤冢,喃喃道,“你瞧,我将你的后事料理得这样好,我要死了,谁来替我冢前种花儿呢?”
灵希想到与凌煦离别后,此生最悠闲的时日都在北荒灯影乡,而最有盼头的日子都是辛怙作陪。不管是驻守燕都城郊,还是以国师的身份身居朝堂,她都因辛怙在而从未丧气过。
辛怙一生为百姓谋划,却把能分出的所有心思都给了灵希。这二人皆是肯舍得一身剐全了情义的巾帼豪杰,打一照面,便是惺惺相惜。
如今终究是子期死,伯牙摔琴绝弦。
正出神,篱笆外有一小儿朗声道,“阿婆,庄外来了一游方术士,一齐瞧瞧去?”
灵希自不信这些术士,只摇摇头道,“你们去罢,别忘了回家吃饭,不然又讨家里人打。”
那小儿闻言向后招手,唤了成群的孩童,一齐往庄子外头跑去。
灵希不禁轻笑出声,腹诽道:一个人而已,又不是多个胳膊少条腿,有什么热闹可看。
她回到屋内,桌上最显眼处摆着一个匣子,从灯影乡到燕皇都再到东海,她从来不离身,却从未打开。
想到匣中的手钏,她忽得有些失神,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过去太久,一派天真早被磨光,如今她都已是一个阿婆了。
——
此十年,乃是神族上下戮力同心兢兢业业,将长公主大婚的排场惹得三界瞩目的十年。明日便是神魔婚期,成败在此一举。
阿迦?扒着殿门听着庭中的动静,“外面这般热闹,是什么日子?”
“明日便是神魔大婚之日,这几十年你过得昏了头罢。”凌煦调侃道。
他日日念着灵希如何,却又不敢听到她的一应消息,既想随她一道解脱,却不敢真的面对失去她的一日,实在是度日如年掐算着过。
阿迦?陡然心惊,那明日岂不就是与神尊约定之期?
她赔着笑凑上凌煦身边,对他摊开双手,“我既乖乖陪你禁闭到了今日,可有什么赏?”
凌煦别过头去不去瞧她,“赏你明日出殿。”
阿迦?见几十年都没将凌煦的心肠捂软,便一咬牙,挑了发间一片香叶,偷偷往凌煦茶水中一点,心道:
太子哥哥可不能怪我,我这也是为栀灵山谋,是身为山主该担的责任。
……
是夜上灯时分,院中的动静还未消停。
凌夕在庭中打点着六百余件嫁妆,将哲哲端上的婚服研究了半晌,觉得嫁娶之事当真麻烦极了。
哲哲瞧着凌夕神情道,“谁家的新嫁娘成婚前夕愁眉不展的,殿下可喜庆些罢。”
凌夕冷哼一声道,“有何喜庆的,从今往后,你怕是连我愁眉不展的样子也见不着了。”
哲哲闻言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低下头去。
当年长公主殿下万岁生辰,在数百小仙子中挑中了哲哲一人作贴身仙侍,如今一晃,她竟要撇下她嫁人了,哲哲是满心的舍不得。
凌夕没想真惹她烦恼,瞧哲哲已是泫然欲泣,不由哄到,“若非放心不下煦儿,又怕入魔族对你不利,我怎么舍得离了你呢?”
哲哲噘着嘴道,“太子殿下自有太子妃伺候,哲哲不怕魔族,殿下为何不带我同去?”
凌夕闻言却未作解释。她如今深入魔族,最需要的并非帮手,而是孑然一身的干脆利落,不旁生枝节。
哲哲见凌夕不语,知其图谋非一介仙侍能搀和,悻悻去点各路神仙的赠礼去。
……
凌煦于殿中,觉得今日精神颓靡,头脑昏沉,甚是怪哉。
阿迦?在内殿中探头瞧着凌煦精神不济的模样,差点窃笑出声。
那片香叶可是极强劲的迷魂香,药效能有数个时辰,服之灵海迷雾茫茫,准叫人不明真假,不辨昏晨。
幸好短短数年,凌煦伤重未愈,修为大不如前,否则她也用不了此等法子。
“太子哥哥……”她轻声唤着,模仿着画册上灵希的动作神态,往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