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
癖又不想让人知道,更不想麻烦别人。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矫情”,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
现在,狭小凌乱的浴室被他整理得好像星级宾馆,找不到一根残留的头发。冰箱的杂物清空了,所有的菜盒、蛋架、隔板、抽屉都被他抽出来清洗得干干净净。过期的调料扔了,肉类按品种码放整齐,又补充了一些新鲜的水果和饮料。
她以为他已经走了,到了客厅才发现他和衣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早。”他坐起来,将身上的毯子放到一边。
她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不想说话,我猜你也不想动脑筋,甚至不想哭也不想笑。你不需要动用任何情绪,从现在开始,直到手上的石膏拆除,把一切都交给我,像一个婴儿那样生活。”
她的目光有些迷惑。
“换句话说,就是在一起的‘独处’。屋里明明住着两个人,但给你感觉是在独处,我解释清楚了吗?”
她点点头。
“OK,先帮你洗个头。”他放下手机站了起来,“然后吃早饭。”
因为后背烧伤未愈,右手又打着石膏,她不方便洗头。但妈妈说了,只要任何时候想洗,给她电话。她可以来家里帮她洗,也可以带她去发廊洗,顺便剪个头。她懒得出门,也不想麻烦妈妈,就一直拖到现在。
他怎么知道她需要洗头呢?味道太重?
“早上在楼下碰到你妈了,带了一锅芋头西米露。我说你没醒呢,她就没上楼,直接交给我了。”
“……”
“遛狗的时候我顺便买了一些面包,配它吃正好。”
她以为Momo回来了,四处张望,他又说:“Momo最近有点淘气,怕影响你休息,就没有带过来。”
原来城哥也有生活气十足的一面呢。
她跟他进了浴室,搬张凳子在盥洗池边坐下。他用保鲜膜包住她的耳朵和后背的伤口,试好水温,开始认真地给她洗头。
处女座的洗法,自然是一遍又一遍。他怀疑洗发水是假货,说闻到一股化学药品的味道,又批评她不用护发素,说后果是头发严重打结。洗到一半,他决定不将就,跑到超市买了几瓶认可的香波,回来将头发又洗了一遍……
洗好吹干后,她窝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他做早餐。
收拾过的客厅整洁明亮,他告诉她在某个地方挂一幅画,会挡住难看的插座。在某个地方挂两幅画,会平衡家具的颜色。在某个地方挂三幅画,会让整个屋子生动起来,会给客人以想坐下来聊天的欲望……
——“别担心找不到画,我那边有很多,实在不够我给你画几幅。”
她默默地看着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受到多大的委屈,父亲和哥哥都不许她哭,有哭必打,打到眼泪停住为止。嫂子进门后,她连忧伤的表情都不能有了,哪怕是微微皱眉都会挨骂——“哭丧个脸给谁看?”渐渐地,她学会了用“空姐”的态度服务这一家人,变成了一个情绪管理的高手:永远温柔,永远微笑,永远服从。学会了不想笑的时候笑,想笑的时候不笑,不论哪一种生活场景,她都会拿出一套标准的情绪呈现出来。
直到离开石琮,她才逃离了情绪的苦役,才开始慢慢感受,慢慢地做回自己。
他在厨房忙碌,屋子里充满了蘑菇、鸡蛋的香味。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味觉回来了,胃口也回来了。
默默吃完了一份过于精致的早餐后,她神佛一般坐回沙发,等着他给自己换药。
绷带、棉球、碘伏、药膏,他看见水泡就用针挑破挤干,如老妇绣花一般,帮伤口消炎杀菌。其实她身上的疤已经够多了,并不在乎多这么几个。但他迅速捕捉到她不以为然的表情,严肃地说:“我是不会让你留疤的,但你也要好好吃饭,营养跟上,OK?”
OK。
——“姨婆做了白斩鸡,让我带给你尝尝。”
——“这是听雨棒,仙人掌做的乐器,可以发出雨水的声音。我妈从墨西哥带回来的,给你安神,试试?”
——“鹿哥去台湾开会,带给你一堆面膜——你用面膜吧?”
她好像掉进了某个游戏的拯救系统。
吃完早饭,她回到卧室继续睡觉,他留在客厅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不知是写程序还是写稿,总之,她在“嗒嗒嗒”的键盘声中睡着了。
梦中传来一阵脚步,他走到阳台,赶在阳光刺眼之前,关上了窗帘。
她瞬间惊醒,想起那里有个破旧的纸箱,里面放着她最重要的藏书。
只要看一眼书目,他就会知道她是鱼藏。
幸运的是,他没有发现。
更幸运的是,那只是一个梦。
她早已把那些书锁进了一个灰色的行李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