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鹡鸰在原
交锋一触即发的前一刻,岩洞外忽而传来一阵骚乱声。
那人蓦地一惊,脚步亦是停驻下来,迟疑地回首看向了同伴。而后方的几名高车士兵回望一眼洞外景况,亦是以胡语向他挥手遥指洞外,高声呼喝起来。
谢长缨勉强分辨出来,那几人的话语大意应当是“他们在那里,快去追”。
她心下骤然一惊,在那几名高车士兵匆匆离开岩洞之时,已大致猜到了此刻的局势——只怕是与他们分散开的某一些甲士恰巧隐于附近,猜得情势不妙,便主动出击,引得追兵往别处去。
“下山。”待那些被惊动的追兵急追远去,谢长缨冷声发令,回首看向了身侧的十余名甲士,声线中透着不可置疑的决断,“不论解围者是何人,皆不可辜负他们一番心血。”
说罢,她向着洞外遥遥地躬身一礼,便猝然纵身掠向洞外。
甲士们俱是谢徵挑出的聪慧之人,此刻亦是对洞外情势了然了十之七八,知晓此刻必得保全多数人的性命,亦不再迟疑,纷纷快步上前紧随而去。
今夜浓云蔽空,不见星月,血色的穹窿覆于一片狼藉的泥泞山林之上,阴沉沉地俯瞰着山间的生死交锋。
山道依旧泥泞湿滑,谢长缨引着一行甲士行之不远,便已听得身后敌军呼喝追来,略一回身遥望,却见那些高车士兵以铁索缀连沿途林木与自身,继而得以在雨后泥泞狼藉的山道间以铁索飞身疾行。
“走!”
她全然无暇去寻那一支先行引开追兵的同袍今在何处,唯有指引着随行的十余人穿行于乱石林木之间,借着树木与夜色的掩护直向山下疾跑而去。
然而,借得铁索之便的高车士兵亦是紧追不舍,行至半山腰时,已堪堪能与甲士们短兵相接。
谢长缨深吸一口气,纵身踏上一处山石借力回身,环首刀于沉黑的天幕下铮然出鞘,刀锋辉映着追兵手中的炬火,如飞星流波一般骤然潺潺回转,直取当先一人的喉头。
“哧”!
那名士兵防备不及,刀锋一瞬间精准利落地划开他护项与铁胄间的一线脖颈,霎时已是血光飞溅。
他手中的火把“砰”地落地,熊熊的火焰在触到湿冷的泥土后,渐渐熄灭无光。
随行其后的几人立时挺刀围攻而上,却又不防身侧一道人影轻盈一闪,锋锐的长剑倏忽游走如鬼魅,顷刻斩断了其中一人的右臂。那长剑又借势凌厉下行,剑尖的暗芒于倏忽间流转湮灭,而这名失去战力士兵已然惨叫着摔倒在地。
谢长缨了然地略一侧目,果真瞥见了谢明微琉璃似的一双眼眸正沉着森寒的杀意。二人目光对上的那一瞬,皆是极轻地一颔首。
此时那十余名甲士亦有不少回身加入战局,双方旗鼓相当,于林间辗转腾挪着交手。
谢长缨的身法素来是轻巧灵便,在这等曲折回环之境中更是如虎添翼。她借着树木枝丫的掩映,反是有了足以与力道霸烈的高车士兵周旋而战的机遇。她凭借此前与谢徵切磋时的见闻,以环首刀代剑频频出击,身形翩然如鸿影游龙,手中利刃白光流转交织,如星河流淌又如曦光破夜,却教眼前还不及窥见招式的敌人们自此堕入无知无觉的永夜。
顷刻之间,已有六七人丧命刀下。
谢明微亦是轻灵诡秘地游走于高车士兵们的后方,配合着她的攻势予以重击。多番交手过后,二人虽因体力不支且不敌蛮力而难免添了伤口,倒也配合着斩杀了数十人有余,尸体横七竖八地堆了一地。
只是,纵然谢长缨领着众人于苦战之间斩落数十人,后方循着铁索响动紧追而来的高车士兵又远远不止此数。
四下的敌人源源不断围攻而来,谢长缨又一次于逡巡周旋时斩出杀招,明光飞转带起一泓艳色,只是那人濒死时偏又猝然回光返照,拼尽全力刺出一刀,直直破开铁甲没入谢长缨的身躯。
“唔……”
谢长缨闷哼一声,忍着剧痛奋力踢开了那人。
这一击虽被她及时避过了心肺要害,却仍是激得她四肢一软。
谢明微立时退至她身侧,抬手扶了扶。
此刻山巅的火把正如星火般密密而来,谢长缨稳住身形一抬首,借着火光在百余名敌军中遥遥望见了那名千长阴郁的面目。
看来除却这一日的交锋外,泥沙与山洪也令他们损失颇多。
只是方才山中的那些同袍,难不成已……
她攥紧刀柄,却只觉手中触感黏腻,眼前忽地一阵发黑。待视野清明后她复又四顾身侧,除却脚程较快先一步远走下山径的几人得以脱身外,此刻其余甲士已在连绵不断的交战之中再次频频折损。
四面的高车士兵们结成战阵,依旧步步紧逼。谢长缨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与脑海中沉沉钝痛的疲倦,凝眸判别着其间要害,长刀倏忽发难如雨夜惊电,一瞬挑开夜幕与炬火,寒光滟滟直取那人面门。
只是在她出刀的同时,身侧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