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教夫婿觅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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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泠州华南寺遇程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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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向来能共苦,难同甘。
何神秀出身今卓何氏,门第平平,子弟庸庸,祖上男子无功,女子地位最高时,是为中宫主。
至容年间是何氏最风光的时候,后人揣度成氏与何氏的恩怨是自此初现端倪。两个家族最为风光的女性,何广若与成长耀,最初一个是不得帝心的哲愉贵人,一个是天定姻缘的睦安贵妃。一年、两年、三年……贵妃依旧是贵妃,何广若却从贵人进婕妤,诞龙凤,三封为妃,何氏平步青云,一女荣达利全族。
次年春,何父贪墨,赈灾款皆入囊中,至无数百姓死于饥寒。何广若为罪臣之女,其心悒郁,自戕。至容帝抵住悠悠众口,追封其为后。
何氏,风光不过几年,刹那因贪婪沦落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百年过,天下巨变,七国乱。大昰朝输今卓于桓国,又有铁答丹王庭异族入侵,朝廷拱手相让北方中原,为后昰。何氏一族自此随今卓城入桓国,扎根、为官、谋权。
桓国的何氏广结善缘,生活这才有了起色。时过境迁,何神秀的祖父声名远播,来府门前程门立雪之辈比比皆是,何氏上下却正是因这美名而至如履薄冰。家族再经不起打击,先人的贪已造恶果,为官贪污而不廉洁必迎哀歌。
因此何氏的家训,居于首位的,便是“清正”二字。
何神秀自幼耳濡目染,看人、交友、行事,皆是以清正者为先。她以为她亲自选的夫婿就是这样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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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臣子太过爱民,便会叛君。
程斐不一样。
何神秀与他做了二十余年夫妻,才方知他是如此可怕的人。
故有知音,道天下芸芸众生。是从什么时候起,与她叹着“可怜我泠州百姓”的少年郎,成了他当初所不齿的蝇营狗苟之徒?
她不知,唯有一惧。
“朱弦断,知音绝。明镜缺,夫妻分。朝露晞,缘分尽。芳时歇,人分离。白头吟,伤离别。”
何神秀不识卓文君,却曾读过那首她所著的《诀别书》。秀有言:我亦遇清贫郎,亦奏凤求凰,唯愿为神仙眷侣,只念“白首不相离”,不道“锦水汤汤”。
可此刻,她在这书房暗阁,望着这满室金银,抬眼便是那力透纸背的——旁人于我何加焉,所想唯剩“与君长诀”。
一字见心。
这才是程斐。
这才是说着爱民却能淹了顺河县的程尚书。
那年初遇,华南寺,伞为媒,才子翩翩,佳人含羞。
他看到她时,那眼神像是穿越了时空,蕴藏着千年万年的悲伤,终是与旧时爱人重逢。其中浓郁的情感,哪怕是她后来最爱他时,也无法比拟。
再相见,她难以从他眼中再看到这样的沉痛与期许,明明只是少年书生,却已是喜怒不形于色。在那一刻,她就知道他心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以至今时她窥到这富可敌国的财富,看到这满屋是她又不似她的画像,讶异之后便生出了几分早该如此的了然。
程斐从未变过。
是她何神秀从未看清他。
她与他的初见,是蓄谋已久的偶然。先前种种,竟都是他的算计。
可叹当年情深,今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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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兴言七年见何神秀,一见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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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人为名,下面的人为命。可怜我泠州百姓,千万人死于饥寒,千万人死于兵变,终日白骨盈野,难得团圆。”
“若朝廷能得公子这样的仁善人,实乃我桓国之幸。”
可他一日为奸臣、权臣、逆臣,便不能再为良臣、纯臣、忠臣。
在程斐的记忆里,他永远都在不停地向前走。为了活着争命,为了活得更好争名,握权拥势,终其一生地逐利。寿命将散,指尖流过的是那年微雨,无数光影变换,最终停留在了一展红绸布,一团如意锦。
红烛灭,恩爱绝。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惊觉他是这般爱她。在他夫妻离心的第十七年,在她死后的第十五年。
雪泥鸿迹已逝,负心人亦死。
他似是窥见来日,又似是迎来新生,诸多记忆翻涌,他依旧是兴言元年家徒四壁身无分文的苦学生。
于她而言是与君初见。
于他而言是久别重逢。
他等了数年,盼了数年,唯恐分毫有差而至与卿擦肩。真正迎来再相见的那一刻,他只剩下“原来梦中寻不到的旧人影,笔下描绘千万次的容颜,竟是这般,原是这般”的感慨。
究竟是梦见未来,还是天道循环,他始终都分辨不出。能够真切感知的,唯有一眼钟情,一世轻许身。
程斐步步为营,与何神秀之间又岂是能再用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