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教夫婿觅封侯
单的“喜欢”与“爱”来衡量。她是他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不可替代,有她,才算真正圆满。
自是兴言七年,泠州华南寺,佛堂约,两情诉,芙蓉帐暖,怜我怜卿。
春风得意马蹄疾,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
他这辈子,所行所想用一个“执”字便能概括。对何神秀,是执着;对名利声望,是执念;对富贵生活,是执迷。
无有顿悟时。
世上庸人有百万,千万,虽万人成众,又能奈我何?
程斐将他与何神秀紧紧捆在了一条绳上,困在了官场浮沉中。寻着梦中路,妄图逆天改命,为他二人争个安富尊荣白头相守,这是他自以为能给予她的最真挚的爱。
可爱究竟是何物?
他那难以宣之于口的,压抑的,痛苦的,愧疚的,自私的,承载着两世记忆的情感,是她想要的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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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治国,令其民争行义也;乱国,令其民争为不义也。强国,令其民争乐用也;弱国,令其民争竞不用也。”
“阿翁,此书太过枯燥,秀不想再读。”
太平年有书兴起,《吕氏春秋》问世,书为君之道,道天子之事,事众家之言。
可其中,“秦之野人”“墨子见叹”“景公对曰”之类典故,我朝之上,笔笔皆无。人们将此等著作定义为话本,称作出此书的为奇才,又因他后续所著篇章语序不通、前后重复而质疑其是否为真正的作者,顷刻间又贬他为庸才。
桓国百姓将书与此人,一并弃之如敝履。
文章之流芳,始于一人逆天下而行。何神秀的祖父是位儒生,甚至可称大儒。是他在《吕氏春秋》几乎烟消云散的几十年后偶阅一卷,惊为天人,遂辗转各地、收录遗迹、缮写书稿、修订文章,让此书得以再次鸣世。
家有一宝,是为《吕览》。
何神秀读万卷书,见识渐长。祖父盼她知效一官,有文韬武略,善知人之术,为万民之福。纵难学得蛮司王朝嵬空族女子为尊,也要近似昱国浔都莫、武两娘子论辩之才。
她本来也应该能成为说出“人有双耳能听,人有两目能看,人有一心能辨是非,然所谓真相,非是拥有双耳两目一心便能得”的才女。可何神秀才活了短短十几年,所念依旧是家宅后院,一桌、两椅、夫妻同乐而已。
更何况,十五岁,遇程斐。
秀,志不在庙堂,仅有慈悲心怜天下,仅有爱人心来爱人。
“女子,若是这样也使得。”
那时的祖父只是放下了书卷,如此说着。他未言真理,更点不醒痴儿。
命掌握在别人手中,前程系在父兄夫婿儿孙身上,焉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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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权纳赂为人不齿;
欺世盗名非君子乎;
通敌叛国株连九族。
识人不清,上愧祖父,下愧万民。何神秀,自认已是罪人。
她想问他怎么敢,想问他可有悔,想问他顺河县三千冤魂是否夜夜入梦,想问他能否听见天下苍生啼饥号寒的声音。但最终,她只是转身,惊醒这二十余年清醒梦。
“程尚书饮酒后,可有醉梦旧时居?”
“一桌、两椅、夫妻同乐而已。”
“不曾。”
“我所梦,竟是只闻柴米贵的少年时。”
“有时我也奇怪梦中怎会没有她。于是苦苦抓住现实,却又觉得现实好似镜花水月。身份、地位、名望、钱财、贤妻、儿女……我尽数拥有后,不真实感更加严重。”
“欲壑难填,实为贪。”
“我竟成了一个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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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昙年间,大昱平夷公主入泠州,母天下,应册十六宫,百官呼臣。三年春正月,岁荒,乞甘露,上表天地,将吏使内外,罢免小人,结怨于朝野。
奸臣当道,四海不清,媚主而欺民,流毒善类,亡国有日,故平夷公主同年率杀程斐。原尚书妻何神秀以死谏,呈锦缎伪玺于后前,亲述其夫之贪——百姓之财,程府门内堆如山,皇城以南,通宝赛千万。
程斐死,其罪本应及妻儿,秀曰:“稚子无辜,不知者有罪否?”于是赦宥改制。
后借此事与惠帝谈夫妻之道,甚惑,不得解。实良善者为国之大义灭私亲也。
——《七国志·桓书·惠帝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