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夜话
人静夜深,雨点淅淅沥沥,落在窗外的蕉叶上,缓一阵紧一阵,被风吹乱了,洒湿了屋檐下几盆摆放着的含苞待放的别离草。
平静的心湖,也被夜风吹皱了,她眉峰上挂着一缕轻愁,笔尖呜咽着凄迷哀婉和被摧残的枯悴:“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爱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需在缠缚。”
“姑娘,‘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想开些吧,那位公子想必也是因为家室所累,无法将您迎进府中。”话音刚落,“啪”的一声,笔被狠狠地掷了出去,在不远处摔落,地上留下了斑斑墨痕,秀儿的身子打了个颤,赶忙跪下,道:“姑娘恕罪,奴婢多嘴,您不要气坏了身子。”
“怎么,学了几句词,就开始在我跟前卖弄了?再过不久,约莫是要挂灯迎客,再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她瞥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人影,忿忿道,“你这丫头,惯会装模作样,好似我是那骇人的大虫般,能把你吃了去。只近日我那郎君不来看我,恐他又在那些庸脂俗粉堆里流连,把我给忘了个干净,才不由得多了些愁绪,你倒是看起了我的笑话。”
秀儿一时被戳中了心思,慌道:“姑娘最是聪慧,一身才情,宛若神妃仙子,奴婢在您跟前侍奉,幸而学得几句诗词,跟姑娘比那是望尘莫及。奴婢只是想宽您的心,不想却是弄巧成拙,是奴婢的不是。”说着,便开始嘤嘤啜泣。
“行了,快起来吧。”她端起茶盏,小啜一口,道:“相公如今可有升迁,郎君收了他这般好处,总归是让他称心如意了吧。”
秀儿面露难色,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踌躇了一会儿后,只能据实答道:“张相公升了正七品的都给事中半个月,不知犯了何事,便被皇上一撸到底,成了白身。前几日还来这儿赎您,被真人打了出去。奴婢观他满身酒气,言行无状,恐惊了姑娘,便未曾禀报。”说到最后,似是被眼前女子的眼神骇住,声音渐渐地消了下去,秀儿僵住了身子,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灯影幢幢,空气似乎凝结了般,就连站在门外避雨的男子也感到了一股紧绷不安的情绪。
只见她缓缓地放下茶盏,仪态万千地站起了身,正当秀儿松下一口气的时候,“砰”地一声,椅子被猛地踹翻,连带着一旁的白瓷画缸也碎了一地,书画卷轴散落开来,承受着女子蓬勃的怒气。
“哈——”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怪异的笑声,抬眼望去,此刻女子已经是珠泪盈睫。秀儿一下子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姑娘,您回江陵吧,您的嫁妆还在呢,别再为着张相公筹谋了,至于那位簪缨世家的郎君,就当是一场绮梦,早日忘却了吧。”
屋外的雨又密了些,良久,才传出一声微哑的女音:“秀儿,明天让真人安排挂灯吧。”秀儿瞪大了她那双杏眼,提高了嗓子,凄厉地喊了一声:“姑娘,您何必······”
忽而,雨中传出一阵“哒哒”的密集的脚步声,行至眼前,来人利落地单膝跪地,道:“爷,属下奉厂公之命给您撑伞,接您回去歇息。”
昏暗的夜色里,侍从未及时接收到男子的眼神示意,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猛地被打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回过身去,只见得女子红着双眼,面带警惕和防备,那姣美而带着一丝狼狈的容颜,如同一朵颤动在风雨中苍白凋零的梨花,印入了他的心房。他心中想道:“啊,那两个让她匍匐哀泣的男人真的该死。”
她啐道:“好你个登徒子,不声不响地在这儿偷听女儿家的闲话,还不快把听到的给忘了去。”说完,又把门“砰”地给合上。只听得屋内隐约传出她的娇喝:“门口那厮还不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禀了真人,连夜把你赶出观内。”
侍从恭敬地站在下首,偷觑到男子的脸上露出一丝兴味,黝黑而恭肃的脸庞,间歇露出一抹诧异。
当回到歇息的房内,侍候的下人鱼贯而入,一盏盏油灯错落有致,被依次点起。男子舒展着身子,被伺候着取下香叶冠,换下沾染泥浆的鞋履和微潮的道袍,温热的巾帕以恰到好处的力度从脸上拂过,不远处的床铺已经铺好。他向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须臾间,满屋的人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个干净,留下一个在屋内听候差遣。
男子悠然地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背后倚靠着半旧的青缎引枕,此人是面若敷粉,唇若施脂,目似明星,端是生得一副极好的相貌。横设的炕桌上,磊着大臣们呈上来的青词贺表,他随手翻了翻,兴致索然,道:“说说看,这挂灯是何意?”
眼前的公公有些面嫩,在皇帝的威压下,跪倒稽首,战战兢兢地答道:“回万岁爷的话,那是民间暗娼做营生的暗号,每到黄昏就在屋前挂上灯笼,待到客人上门,便落灯迎客。”
皇帝听了,哼了一声,道:“若非今日朕过来斋醮,岂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道观乃清净之地,竟然如此的藏污纳垢!”一番声色俱厉,高声道:“来人!”守在门外的侍从疾步走了进来,揖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