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夜话
臣在!”皇帝冷声道:“去给朕查,到底是何人在此地声色犬马,肆意放纵!”“是!”侍从听命而去。
公公敛声屏气,跪在地上,静等皇帝发话。过了一会儿,皇帝又吩咐道:“去把肖岐给朕叫来。”公公回道:“回万岁爷,厂公今日不当值。”“怎么?要朕去请?”皇帝揉了揉眉心,不耐道,“今后不用来御前当值了。”一听这话,公公身子颤了颤,回道:“万岁爷恕罪,奴婢这就去。”
今夜的雨越发的大了,皇城内,打更的老头儿“梆梆”地敲着锣,雨滴“啪啪”的无情地拍打着蓑衣,他佝偻着背,蹒跚地在暴雨中挣扎着向前走去,一步一拐,腿脚似乎还有些毛病。从道观里出来的两拨人骑着马,在无人的街道一路疾行,马蹄下纷纷溅起了巨大的水花,两边的民宅听到动静,都慌忙熄灭油灯,哭闹的婴孩也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黑暗中,几双眼睛流露出不安和惶恐,约莫是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白日里菜市口的斑斑血痕。
皑皑白骨,垒垒荒冢,惨绿的磷花飞动闪映,一切名利虚荣都被这一抔黄土埋葬。一座新立的坟茔旁,醉卧着一酒鬼,肠断心碎,子规啼血,怕孤魂归路迢迢。
章士儋俯视着这个懦弱怯小的灵魂,心中涌出一股淡淡的不屑,他望着脚下矗立着不断被风雨剥蚀的断碣残碑,冷笑道:“你如今一介白身,仕途无望,终将是潦倒度日,惨淡半生。”接着,将伞倾了倾,又道,“让逝者瞑目,以你一人之力,对上那人就是蚍蜉撼树。你若愿与我和舟共济,我在此给你许下一诺,终有一日让那厮血债血偿!”
张春生颤抖着,像被唤醒的尸体,忽而在泥淖中坐起,细细地在坟前斟了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豁然掷杯在地,趔趄站起,冲着章士儋俯身作揖,道:“章兄,我沦落至斯,还害得莹娘丧了性命,实在是我被贾贼那厮以利诱之,一叶障目,悔之晚矣。如今,孑然一身,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昔日往来交际者亦通通视我如无物。贾贼手眼通天,前日我去大理寺状告他谋害内子性命,不想我刚道出其姓名,便被官差拿下打了十大板,说我胡乱攀诬,之后又对我一番恫吓,把我扔出府去。可恨我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中第,初入官场,却因派系斗争、权力倾轧而落得一场空,而那欺男霸女、恶贯满盈、腹内草莽之膏粱却前呼后拥,往来于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好不逍遥自在。”
章士儋冷笑道:“真是愚不可及、狼心狗肺!你家娘子被你阿谀媚上而献了出去,流落烟花柳巷被人欺辱致死,你却唯仕途失意而耿耿于怀。可叹你家娘子乃江陵一赫赫有名的才女,却被你这等人而窃得,真是晦气。古有迫于生计,丈夫典妻,今有因嫌纱帽小,而殷勤献妻。把女子视为个人财物,随意租赁出让,还浑然不知羞耻,一味追求个人名利得失,不问妻子心情、苦痛,你不是恨人杀妻,而是恨未能得偿所愿、青云直上!”
一番疾言厉色,有如当头棒喝,张春生讷讷道:“是,我错了,莹娘怨我罢了,你又凭什么在这里对我这般训教?”积郁于胸的愤懑突然涌了上来,他目露寒光,吼道:“你昔年童稚登科,名满江陵,湖广巡抚、按察佥事都对你啧啧称赞、极度欣赏,一路科考,顺风顺水,如今又中二甲进士,选庶吉士,已然身居储相之列,而内阁次辅、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许守直也对你青眼有加、颇为提携,你当然不用像榜末无人问津的我这样汲汲营营、不择手段。我幼年丧父,寡母含辛茹苦将我抚育成人,殷殷期盼我能考取功名、蟾宫折桂、光宗耀祖,却未能等到那天就积劳成疾、撒手人寰,我负了母亲。且失了功名,我就与庶民无异,回乡服役,给官府抬轿、修路、打更,斯文扫地、颜面无存!我就是追名逐利、我就要往上爬,你不想青云直上,何故来京应考?如何不安于你的举人身份,跟你那屡试不第的秀才爹在家吟诗作乐,安贫乐道呢!”
“你!诡言强辩!谄谀逢迎反成了正道不成?莹娘真的是嫁错了人,受尽屈辱,死得何其冤枉?”章士儋气极,雨伞被一阵劲风掀翻,他索性弃了,任大雨倾淋,浑身湿遍。
张春生看着章士儋被雨淋的睁不开眼的可笑模样,内心长叹一口气,心想:“罢了,也只有这伪君子还会装相,把我当个人看了。”他道:“莹娘才名过盛,每有宴饮,必是邀她一同前去,席间时有调笑,无所顾忌,其中滋味仅有我夫妻二人能得体会,贾家势大,贾东楼意欲讨要莹娘,我不能也不敢回拒,只能做个负心薄幸之人,卖妻求荣,殷殷奉上,愿以此让莹娘得那贾贼的一分怜惜。谁曾想他对莹娘如此狠毒,竟让她谷道破裂而死。”
章士儋冷笑道:“巧舌如簧!如今莹娘已逝,谁知你使了何种手段逼迫她就范,是你张春生‘保媒拉纤’,还是贾东楼倚财仗势都未可知。”
张春生怒道:“你呢?你以为就你手段高明,能掩人耳目,让人一无所觉?你当东厂那些番子是聋子瞎子?若非我前几日去真元观赎人,秀儿告知我发生了何事,我还不知你将莹娘的尸体悄然掩埋于此,还安排了一个女子来冒充她!”他冷嘲道,“皇帝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