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做梦
净些,别让锦衣卫抓到把柄。”身后几个侍从无声地站了出来,利索地上前堵住了嘴,按住了四肢,脖子一扭,就让她归了西。
秀儿爱富贵。她是小姐从江陵带过来的陪房丫鬟,姑爷张春生家徒四壁,她家小姐跟着他甘之如饴,一副有情饮水饱的情态,她觉得小姐傻透了。后来小姐被贾东楼看上,讨了去,她高兴极了,暗想:她这一等丫鬟的手在这里整日做活补贴家用,都粗糙了,这下又可以锦衣玉食,还有小丫头使唤,别提多自在惬意了!
然后,小姐被折磨死了,以一种屈辱的方式,她家小姐多清高啊,竟是如此下场,这就是无瑕白玉遭泥陷吧,而她作为小姐最贴心之人,成了帮凶。
她爱富贵,而贾东楼人称“贾富贵”。她爬上了他的床,还偷偷地怀上他的孩子,她畅想了一番在这个女杀手动手的千钧一发的时刻,她不顾一切地挡下刀,继而窝在少爷的怀里,颤抖着抚摸着他的脸,笑着说:“贾郎,莫哭,为你舍命,我心甘情愿。”万幸她九死一生地醒来,少爷扑到床前,兴奋地说:“秀儿,你终于醒了,我们有孩子了。”
最后,她成了贾府少爷的宠妾,幸福地过完她富贵的一生。
可怜、可笑、可恨、可悲,择膏粱,坏心肠,恩断情绝,把命偿。
雨下了一夜,一早放晴,空气也为之焕然一新,院中传来笑声,促狭道:“真有这自绝命根之人!那可得让我见见,瞧个稀奇!”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然后便是推搡间的窸窸窣窣,“我说,你莫要跟我咕咕唧唧,我看一眼就走。”
游四未拦住人,叫那笑得欢实的李嬷嬷闯了进来,只见她脸上的皱纹里都似乎透着欢乐,恰与睁眼醒来的张春生四目相对,眼神撞了个正着,她立马拉过手边的一把椅子,讪讪地坐了下来,道:“阿弥陀佛,真是福大命大,到底年轻人,居然这么快就醒了。不是我说,你这后生,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毁伤?更何况那男人的宝贝根子,你接下来可无法传宗接代,无人继承祖宗香火了呀!”
张春生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聒噪的妇人。李嬷嬷颇不识趣,嚷道:“男人么,建功立业是其次,传宗接代是正经,后继无人,怎么想都不得劲,你说是不?就说我家少爷,乖乖隆地咚,十二岁中秀才,还是头名!十六岁中举人,二十二岁就是那二甲进士,那可真是文曲星下凡,了不得,了不得!”说着便咂咂嘴,又道,“但那又如何?到现在,连个女人都没碰过,更别谈绵延子嗣了!不像我家大郎,光大孙子就给我生了五个。”她伸出手,比了个五根手指头,一脸自豪,似乎中个状元都没她儿子能耐。
游四在门外听不下去了,疾步走了进来,啐道:“好你个老货,敬你奶过少爷几日,平时倚老卖老,院儿里面都睁只眼闭只眼,不跟你计较,现在居然还编排起少爷来了,你那儿子就是个街溜子,惯会往寡妇裙底下钻,吃喝嫖赌那是样样精,生了九个娃,全靠老子娘拉拔着,在窝里那是天王老子,喝醉了、赌输了、被姘头赶出来了,扭头就对媳妇儿拳打脚踢,仗着天高皇帝远,媳妇娘家不在跟前,就肆无忌惮。这要换了我结下这门子亲,看我不把他打死了事,省的活着浪费米饭!”
“你!”李嬷嬷跳着站起来,气得面红耳赤、鼻翼外张,冲着游四的面门猛地啐了一口,吼道,“放你娘的狗屁!”
游四面露嫌恶,冷笑道:“怎么,恼羞成怒了?靠着少爷过活,还不殷勤恭敬地伺候着,再口无遮拦,当心有朝一日惹怒了少爷,把你跟你那老头儿一起撵了出去,回家让你那捧在手心的命根子好好孝敬你。”
李嬷嬷嘴唇颤抖着,回头凶狠地瞪了一眼看热闹的张春生,又恨恨地瞪着游四,冷笑道:“我跟你这愣头小子啰嗦个什么,没得失了府里老人的体面,待夫人来京帮少爷归置,府里规矩自然就立了起来,哪里轮得到你小子在我面前叫嚣。”说着,掸了掸衣服,挺直着腰杆儿微扬着脸,快速走了出去。
游四嗤笑一声,便不再管她,转脸对着躺在床上虚弱苍白的张春生,致歉道:“实在对不住张相公,让您受此等闲气,您还有哪里不适,告知我一声,府里马上给您叫大夫。昨儿夜里,大夫嘱咐您醒来暂且不能喝水用饭,刀口还在恢复,您需忍耐些。”
“谢谢!”张春生哑着嗓子,道了声谢,就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游四悄悄把门掩上,退了出去。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道:“好好一俊秀人才,做起事来怎的总让人瞠目结舌,跟少爷都是江陵老乡,还是会试同年,年纪相差也不大,为人处世却是截然不同。凡事都有转圜的余地,他却总是自怨自艾,一个劲往死胡同里钻,最后来个玉石俱焚。这种人少爷万不可沾染,否则迟早被带累了。但愿他早日康复,远远地离了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