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证
“臣妇朱紫薇,拜见陛下。”
她行至御前,盈盈下拜,气度从容,举止得体,脸上虽带了些倦色,却仍不失风度,有其父朱明镜的风范。
太傅刘泽骞、尚书令钟谧、翰林学士朱明镜、太师陆讳,此四人皆为咸南开国以来的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桃李满门,受尽天下人的爱戴。刘泽骞感疫而亡,朱明镜和陆讳皆已隐退,如今在朝为官的,仅有钟谧一人。
朱紫薇是朱明镜的独女,又加上她方死了丈夫,饶是知晓此番她是冲着靖王而来,嘉宁帝对她的态度仍旧十分温和。
“地上凉,老二媳妇儿快快请起。”他走下丹陛,亲自将朱紫薇扶了起来,“你既嫁了长策,也算是朕的半个女儿了,不必同朕如此生疏。”
“如今长策头七方过,府中庶务众多,想必你已是身心俱疲,快些起来,身子要紧。”
“多谢皇上体恤,”朱紫薇缓缓立起身,恭谨垂首道:“陛下召臣妇前来所为何事?”
嘉宁帝瞥了眼另一侧跪着的唐瑾,道:“朕听人说,你知道长策遇害的真相,故此特意向你来打听打听。”
皇帝的这番话说得巧妙,若她真窥破了恭王之死的真相却隐瞒不报,惹上的麻烦可就大了。
朱紫薇闻言皱了皱眉,却并不往坑里掉,“殿下如何去的,臣妇并不知晓,但案发前后的一些细节臣妇倒是能提供一二。”
言下之意,真相如何她并不知晓,但为了查清夫君的死因,她愿意尽己所能提供线索,积极配合办案。
这样的态度让人无可指摘。
朱明镜女儿的玲珑让嘉宁帝有些惊讶,半晌,他点头,“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朱紫薇点点头,淡淡叙述起来。
方翠被废,何清棠又外出寻药了,案发当夜恭王是宿在她屋子里的。
方到寅时,恭王的旧疾又发作了,模样煞是痛苦,吵醒了本就浅眠的她,她便去小厨房替他熬了一盏金花葵饮子。回来时,恭王仰躺在床上,他身侧却突然多了一名黑衣人,那人正拿手探着恭王的鼻息。
她被吓了一跳,茶盏不慎被打翻在地,惊扰了那黑衣人。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做停留,很快从横梁往上的豁口处窜出去了。等她跑到恭王跟前时,他已经没有了鼻息。
他死时双目圆瞪,嘴唇乌紫,脖颈上的泪痕触目惊心,可偏生身体上还留有余温。这亦生亦死的景象才是最可怖的。
朱紫薇闭着眼睛都能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当时我知道知晓殿下遇害后,立时便叫府里的护卫去追那贼人,只可惜没追着…。”
这些话她跟当时负责此案的顺天府尹都交代过,只是后来刑部接手了此案,便没再找她问过话。
“陛下容禀。”
刑部侍郎沈知弈站了出来,“臣从顺天府尹手中接过此案时,阅了侯府众人的口供。恭王妃的那份口供,与她今日所说之言一般无二。”
唐瑾皱眉。
按照正常程序,顺天府尹初审完后,应将案件移交到督察员,何来刑部插手一说?
嘉宁帝却不以为意,问沈知弈:“此事查的如何了?”
“回陛下,尚在调查中。”
沈知弈拱手,“横梁上有绣鞋印,屋顶的豁口十分小。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当夜的此刺客应是一名极擅轻功的女子。臣已给五城兵马司的人去了信,让他们严厉手城门,并让人挨家挨户地排查,看是否有人目睹过轻功极好的女子出现。”
嘉宁帝沉吟片刻,并未对沈知弈的调查进展发表任何评价,反而向朱紫薇求证:“依沈爱卿之见,此案是女子所为。你当日在现场,是唯一一个目击了凶犯的人,那人虽蒙着面,可身形如何,是男是女,你应当能一眼看出吧?”
朱紫薇正要回答,唐瑾提醒道:“描述时仔细些,你哪日在王府如何同我说的,如实交代便是。”
她再次闭上眼,恭王惨烈的死状再次浮现在眼前,她循着记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那人生得高挑,看身型,应是女子无疑。她手臂现场,手生的极白,面容的话…”
她摔碎茶盏时,那女子蓦地回了下眸,与她有过短暂的眼神接触。
“她眼尾一寸处,有黑团,似有两颗痣。”实则她也不确定那两团是不是痣,是以言语间带了点不确定。只是她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沈知弈快步走到她跟前,疾言厉色地问:“你可看清了,那黑团有两颗?是痣?”
不等朱紫薇回话,他又兀自对皇帝道:“禀陛下,恭王妃此前的口供里并没有这一出。”
“王妃乃大儒之后,臣自是相信她不稀得撒这样的谎,除非有人刻意引导…”他看向丹陛下跪着的唐瑾,意有所指道。
他的这番指桑骂槐让一侧的钟谧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沈大人这是何意?你莫非怀疑娘娘同唐大人有所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