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恭王】
他从小就知道,即便身为皇子,他仍然同他母妃一般,不过是崔家的一个奴仆。
他母妃孙寄箜原是崔家瘦马。崔家族长还在世时,为了替崔芜固宠爱,做主将她母妃作为陪嫁,和崔芜一起送进了东宫。
孙寄箜是个心无大志的人,她这一辈子几乎是倚靠着崔氏而活。从他有记忆起,母妃在崔家人面前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
崔芜这个女人也是幸运。她不仅母族庞大,这许多年更是独占父皇的恩宠,生的儿子亦成了父皇最喜爱的幼子,十岁起就被封了亲王。
而他,比黎今安虚长一岁,如今却仍是个郡王。
似乎从出生起,他就被自然而然地划为了靖王的拥趸。
靖王和他是兄弟,又同为龙子,两人之间本该是平等敦睦的。
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这个七弟,人前总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人后却将所有肮脏的事都推给了他。可他却从来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兄,这女子父亲犯了事,我瞧她甚是可怜,你帮我照顾一二吧。”
“好。”
这样的对话多了,他也就麻木了。至于怎么“照顾”,他也清楚的很。
从那个名叫方翠的女人看他七弟的眼神他就知道,他七弟定是受了这女子家里人的好处,还许了人家荣华富贵的余生,可临了自己又不想兑现承诺,便索性将人托给他“照顾。”
无妨,不过是多双碗筷罢了。这样的女人她后宅里有很多。
他知道世界总是不公平的。他母妃出身微贱,他自然也就跟着贱,他以后的子嗣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某一日,远宁伯府的小公子周长金却告诉他,孙家在四十年前也是名门望族,其鼎盛时期,更是令如今的崔家都难以望其项背。
那涂脂抹粉的浪荡公子一边拿着酒壶猛灌,一边摇头晃脑地对前朝往事评头论足。他喝得满面通红,似乎醉的不轻。
也不知这人是有心还是无意,所说之言句句戳他肺腑。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生出了些许不甘心。
好无聊啊。
不能总让七弟做执棋人吧?
他这样感叹着,忽然回想起了那个名叫方翠的女子,她父亲曾是太子洗马,如今因涉嫌毒杀户部尚书曲兴被关押在刑部大牢。
曲兴是谁的人、曾经做过什么事,他这个靖王拥趸最清楚。这方翠倒是颗不错的棋子,是时候该让世人知道她的存在了。
自那以后,方翠那个丢在他后宅里平平无奇的存在,一跃成了恭王府最受宠的侧妃。
这些年,他对翠娘几乎是百依百顺,对她的要求更是予取予求。她听说美人斋赏月宴上拍卖的金缕衣十分华美,每每谈及此物,总会露出欣羡的眼神。
赏月宴这等达官名流出入的场合,方翠自然是去不得的。那么作为宠妻无度的丈夫,他即便是冒着酷暑替她买来又有何妨?
这趟美人斋之行,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观舞时,他遇见了何万筠的女儿。
“殿下,您的茶泡好了。”
她霞姿月韵,尽态极妍,一身素净的打扮也难言其昳立之姿。如此貌美之下,却又别有一番风骨。
“你叫何名?”
“民女何清棠,青州人士。”
他疑她身份。她倒是很坦然地告诉他,自己是何万筠之女,来建安是是受祖母之邀,在美人斋做工是为了多赚些私钱。
她说的轻松,对所经历的苦难只字未提,眉宇间未见愁苦。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只有被世事磨平后的麻木,以及一丝欺霜傲雪的坚韧。
麻木,未曾想过这个自幼与他相伴到大的词,竟然有天还能从别人身上看到。
身处苦难而不自知,反以苦难为常。这样的女子才是最惹人怜惜的。
他承认,他内心为她起了一丝涟漪。
嘉宁十四年,他的大皇兄因对抗北梁有功劳获封太子,一年后被父皇安排去青州治疫。
疫情方起来的时候,感染者症状皆微,亦有对症的药材可医。此时,靖王对他下达了指令,让他趁何万筠忙着治疫时,绑架长史郑奎的家人,逼迫他向京瞒报疫情。此举使得朝廷的药材未能及时得到发放,尔后瘟疫肆意蔓延,死亡无数。
此外,随他同去的秋白还见到了方从城门口离开的刘泽骞。为了让事情的影响起来扩大,她又令人将他赶回了城内,断其药材,以致其感疫而亡。
这场疫灾过后,青州几乎很难再看到活口。
靖王同时还秘密令人散播留言,污蔑太子伙同刺史何万筠勾结当地豪强,隐瞒疫情,恶意囤积药材,收受贿赂,才使得青州成了人间炼狱,刘泽骞的死更是令太子的声誉雪上加霜。
这些没有根据的指控自然无法为太子定罪,但光是治疫不力这一项,就足以将他钉上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