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粒沙

他紧捏住她削瘦的肩一把推开她，"你在发什么酒疯？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婚了？"

"成婚？"被推开的小夭冷静得可怕。

她轻蔑地笑了声，"相柳，科普一下，在二十一世纪，叫结婚，不叫成婚。"

小夭虚浮地指了指他，"你，当真是这个时代的人么？"

相柳的手心将她的手指包裹住，按下去，从容答到："是。"

小夭竟"咯咯"地笑起来，"因为我成婚了，有夫君了，所以不能亲你是么？"

相柳又认真道："是。"

小夭悲凉地仰头轻笑，摇摇头，闭上眼一滴泪划过眼角。

此时她的内心百味杂陈，感慨万千。

"相柳啊相柳，你可当真是一点没变......从前你就这般替我做决定，以自己的逻辑去想问题。总认为帮我选了一条最成熟最稳妥最安全的路，可从未问过，你所定义的''正确''当真是我想要的么？

这几万年来我日日在想，为什么母亲会爱上赤宸，所有人都说她跳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是，你又怎知她不快乐？和自己所爱之人同归于尽不也是轰轰烈烈相爱过的证据么。"

小夭笑得心碎。

"相柳，我是说过我害怕寂寞，害怕孤独，害怕漫漫长路无人作陪。有人爱我时，我也总是第一时间想着他会不会走，他的第一选择会不会是我。我讨厌一切等待和摇摆不定，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逼迫自己清醒地活着，不依靠任何人，心如磐石，拒绝情爱。只想找一人长久相依，平淡生活。我不断试探、逃避、舍弃、心软......像一个胆小鬼一般。可是啊......爱不该是这样。"

小夭怜爱地望着相柳，泪眼婆娑。

"活得越久，我越明白爱应该是滚烫炙热的。爱应该是难以掩饰的怦然心动，难以忍住的本命相吸，难以控制的情不能自己。爱应该是一眼万年，宁可错了也绝不错过的人。相柳，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我经历得倦了，对你又何曾没有理智过，克制过。可直到失去你的那一刻，我体会到了撕心裂肺的感觉，才明白什么叫''地上梧桐相持老，天上鹣鹣不独飞，水下鸳鸯会双死''。一颗敢爱敢恨的心，才是这寡淡世间弥足珍贵的东西。"

"相柳，你曾说过''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可你最后万箭穿心死在了战场上。或许于你而言，家国大义、还报恩情远比你的生命可贵。我尊重你的情义，因为这世上并不是只有爱情，我们还有很多羁绊和自认为更重要的事。"

相柳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荡漾起一丝颤动。

"但是，梦幻之境时你和我说你此生圆满，为洪江尽义，为辰荣尽忠，为防风邶尽孝，为我，尽情......前面三者你都做到了。可是，相柳，你并未为我尽情。你用最冰冷的姿态做最温暖的事，用最狠绝的语言诉说最强烈的爱，把对我的好伪装成交易算计，你明知我早已爱上你却依旧一次次假装权衡利弊刺伤我心，每当我往前一步，你就故意恐吓我只为了冷漠疏离，更甚的是......你竟然擅自删掉关于你的回忆。时至如今，我竟也不知该用心狠还是感动形容你。"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爱很伟大，为了不给我增添烦忧，干脆全方位封闭我的所有视角。你可曾想过若有一天我知道真相后该如何自处，你觉得我还能佯装无事发生，继续平淡如水地生活么？"

小夭凄凉地质问他，而后自嘲地笑了。

"喔我忘了，你压根儿没想让你的爱意窥见天明。就连新婚礼物大肚娃娃，呵......冰晶为水，扶桑为火，水火相济，冷热相伴，至今，我都没想到法子打开。相柳，不得不说，你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了。"

小夭落寞地低下头，无边无际的哀伤化在喉头。

"只是，你也没想到吧，我竟如此般地爱你，爱得心如死灰，爱得心生执念，爱得生生世世，颠沛流离。"

"相柳，你死了后，了无遗憾，湮灭如尘，独留下我，尽染洪荒，踽踽独行。"

小夭的声音破碎在月光下。

她伸出右手，颤抖地放在他的心口。

这一次，他没再逃避。

"这里有颗朱砂痣对么，你一早便知，所以不让我探寻。"

小夭轻轻解开他的衣扣，揭开——

一粒赤红的朱砂似红豆般点缀在他的皮肤上。

小夭用手指细细摩挲着，轻声呢喃，"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当初你花了三十七年时间舍掉一命救我，醒来后却不愿相见，纵使明知道我多么万般不舍，你这家伙，还是只拣了几颗珍珠泪收藏......致死。"

小夭抬眼望着他。

相柳的眼睑泛起了红，斑驳的眸光碎了一地。

"孟婆和我说你不愿饮她的汤，是因为不想忘记前尘往事，不想忘记旧人。九命相柳，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