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人
屏幕里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应该是从视频里截下来的,视频分辨率有点低,但依稀能看出是一张人脸。
如果不仔细看,这张脸似乎除了格外苍白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江烬不一样,他对这样的一张脸再熟悉不过了。三个月之前,漠河警察局的停尸房里,他也见过这样一张脸,就像被人套上了一个白套子,然后用油彩在上面细细描绘出五官。
“你想做什么?”
江烬的声音有股子冷冽,就想此时挂在屋檐下面的冰溜子,滑不留手,没得丝毫感情。
陈释迦收回手机仰头看他,两个人几乎肉贴着肉,呼吸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她微微抿唇,突然前倾。
江烬下意识向后拉开一点距离。
陈释迦趁机从他身边溜走,一屁股坐在圆桌上:“我知道江永镇的尸体被发现时也是这个样子。你觉得这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江烬双手环胸看她。
陈释迦翘起二郎腿,雪地棉上面的兔耳朵晃了晃,反而没什么气势。
她说:“实话跟你说吧,我养父母在半个月前烧炭自杀了,可我根本不相信他们会自杀。刚才给你看得照片是我家楼下住户门口的监控器拍到的,那个人出现的第二天,他们就自杀了,此前根本一点征兆都没有。”
江烬听她说完,忍不住嗤笑一声:“那还真是抱歉了,江永镇三个月前就死了,应该跟你养父母的死没有关系。”
“你难道不想早知道他的脸到哪儿去了?正常人怎么会没有脸?”陈释迦从桌上跳下来,“你爸肯定也不是自然死亡,你就不想找到凶手?”
江烬不为所动,抛着打火机看着她说:“这种事自有警察管。”
“可警察根本查不到什么。”
江烬讥笑:“那你就能?”
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鹅毛大雪已经在窗台上堆了厚厚一层,路边角落里的垃圾桶旁有个人影晃晃悠悠地走动着,是个常住隔壁澡堂子的酒蒙子。
陈释迦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酒蒙子正弯腰抱住路边的垃圾桶。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十五年来,你爸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突然死在那儿?”
陈释迦试图激怒他,但显然效果甚微,江烬用力握紧打火机,很认真地说:“这个点不好打车了。”说完,扭身往外走。
陈释迦无奈地跟上去,一出房间,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一开始还没感觉,现在才发现,前厅的温度要比剧本杀房间低很多。
她缩了下脖子,跟着江烬来到吧台前,江烬正掏手机:“二维码,我把钱退给你。”
陈释迦坦然地拿出手机,亮出二维码。
“收款码!”
陈释迦把手机往前递了递:“你加我,回头发红包给我。”
江烬看了眼递到面前的手机,转回身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三张一百元纸钞递给她:“出门往左走三百米,红星旅店。”
陈释迦愣了一秒,劈手夺过三张红票子塞兜里:“我可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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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释迦憋着一股气儿从404出来,街对面的酒蒙子已经对着那只垃圾桶脱裤子了。她呸了一口,把羽绒服的帽子往头上一罩,一边低着头顺着马路牙子往右走,一边拨通110报警电话。
走了三百米,果然看到一个挂着大红招牌的旅馆,红星二字格外显眼,仿佛暗夜里的光,散发着九十年代初的时髦气息。
旅馆一共三楼,零星有几个房间亮着灯,春节晚会的歌声伴着有线电视的雪花呲呲声传来,仿佛让人一下子穿越回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她还牙牙学语,对亲生父母最大的印象就是爸爸带着她穿过长长的铁轨,老式绿皮火车从远处轰鸣而来,像一只狰狞咆哮的怪兽。这时爸爸会把她举高到肩头,指着这头怪兽笑着告诉她这只蛇一样的巨兽能带着她去任何地方。
可终究有些地方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的。
“要住店么?”女人的声音将陈释迦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忙点了点头,踩着快没脚脖子的积雪往前走。
办完手续来到二楼房间已经是十分钟之后,街对面传来警笛声,从这边窗口正好能看见警察从警车上下来,一边拢着手吹哈气,一边往垃圾桶前的酒蒙子走去。
至少,今晚街上少了一具冻死骨。
此时同样从窗户向外看的人还有江烬。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上面已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远在大兴安岭林场值班的老郑。
老郑不是真的‘老’郑,但他喜欢别人这么叫他,显得亲切。
掐掉手里的烟,江烬给老郑回电话。
像是报复他的拒不接听一样,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
江烬拿着手机,玻璃窗上映着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