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
林蔚然醒来之时,只觉得阴翳的光线如黑云压城一般,似有摧枯拉朽之势,任凭自己的意识在山雨欲来中摇摇欲坠。
室内无数细小而跳动的烛火发出微弱的亮光,在红罗帐上摩挲着映进她的眼帘,精致的珠帘上覆着月光,隐隐约约地,外面似有无数身着古衣的仕女簇拥在旁,仿佛一旁屏风上描摹的九天玄女之姿,映在了大殿之上。可林蔚然只端坐在榻中,头皮发麻。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体早已先她一步感受到了危险,不断向她发出警告,只要她动一动,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自从她开始研究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历史,林蔚然就常常做这种奇怪的梦,要么梦见自己站在古代的朝堂中舌战群儒,要么梦见一群群穿着铠甲的骑兵,甚至还有一次,她梦见一位古代的军士带她骑在马上,四周的大漠戈壁好不壮观,星垂平野,月落长河···只可惜她刚没震撼多久就醒了。
她之所以突然对这个时期感兴趣,都是为了一个名为“世界古代外交”的学术研讨会,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去往国外的飞机上,一旁的助教见她抱着电脑忙碌不停,同她问道,“林老师,您准备的怎么样了?”
“要说这个话题,与其说进行严谨的学术讨论,不如说是个兴趣研究,按着现存的史书,前人都已经研究得很透彻了,我们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不会有什么重大突破。”
“我看这几日您一直在读南北朝的资料,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的发现就是,公元五世纪左右的外交关系根本没法研究。”她眨了眨眼。
“啊?”助教好奇道。
“虽说《战国策》一类书的流传,能够佐证国家观念与外交关系早已存在,可学界之所以只专注于现代研究,归根结底,至少在我国来说,我们对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了解,仅限于二手材料。”
“可是···”
“学界认定的正史,如这本书,”林蔚然拿起一旁的《北齐书》,“此为唐人所编,先不说作者自然会以唐朝为中心视角,对待前人恐有贬抑之嫌,他所使用的参考资料亦是鱼龙混杂,荒唐轶事口口相传,更不可考。且公元五世纪左右年代久远,政权交迭频繁,甚至对皇亲贵胄的记载仅有只字片语,文书辞令这样的一手材料又怎么能够保存至今?”
“照您这个说法,我们所了解的历史,难道都是假的?”
“也不能这么说,史书自然有一定的可信度,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
助教愣愣地看着她,似乎理解不了她的想法,又不好同她争辩,只好转移话题,“那您赶紧休息一下吧,不然去了倒时差会很难受。”
她放下咖啡,抬头露出微笑,“你也是,快睡一会吧。”
突然飞机震了一下,而后开始剧烈地晃动,她一个不小心,咖啡杯从手中掉了出去,此刻,机舱内的所有乘客都有了反应。
“怎么回事?”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飞机便开始极速下坠,林蔚然只记得撕心裂肺的尖叫和一片漆黑,很快剧烈的疼痛袭来,像是要将她的身体尽数毁灭,再然后,她就来到了这里。
“郡主,您醒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一位仕女上前对她说,似乎还有些喜极而泣。
林蔚然摇了摇头,呆呆地看着她们对所谓“郡主”议论纷纷,在如同鼓点一般的脚步声和物件的叮当作响声中,广袖长裾的仕女进进出出,让她本就混乱的大脑愈发懵然。再然后,无数穿黑衣服像是侍卫的男人涌进殿内,将里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像是往这古色古香的神女图中泼上了墨色。
“指挥使大人,您不能进来···”旁边一位姑娘起身快步上前,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惊慌。
林蔚然随之一惊,只见一个穿玄色衣服的男子急急闯入,瞬时,满屋的人都向他行礼叩首。
迎面走来之人像极了古代的将军,又像是神兵天将,仿佛刚从战场上凯旋而归,正迫不及待地向她奔来,她只觉得这一幕景象似曾相识,似乎在从前的梦境之中并不陌生,她不由自主地探身向前。隔着账幔,林蔚然瞪大了眼睛,虽看不真切他的脸,可随他涌入的满屋肃杀之气,却已然让她屏住了呼吸。过了良久,她这才从神思中回过神来,稍作紧张,用洁白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抓住了一旁的丝被。
“郡主可是醒了?” 低沉的男声传来,伴随着脚步与拂过地面窸窣作响的裙裾。
林蔚然掀开纱帐,抬头便对上了他的视线。他黑色的眼瞳如黑洞一般,刹那间便将她吸引了过去。长久的对视过后,他的眼神逐渐冰冷,除惊诧之外,潜藏的敌意与探究让人难以捉摸。她上下打量着此人,他黑色华服上的绣纹与金线在烛光下似暗波涌动,更衬得此人气质华贵,倒不像个只知征战沙场的武夫。显然,他平日里应是沉稳自若之人,而非冲动无礼之辈,可她却在他眼底深处看到了正极力掩饰着的愤怒,像是看到了死人。
“传李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