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

他严厉而急促地下达命令，再没看她一眼。

林蔚然收回视线，如刚才一般，听天由命般地坐在榻上。

等太医急匆匆地赶来时，一见她便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他连忙跪倒在地，“这···这···刚才殿下分明是没有了气息的，此乃天佑···”

“不妨诊下脉吧。”不过几时，玄衣男子已平静了心绪，正端起侍女刚奉上的玉色茶碗，不慌不忙地将目光重新转移到她的身上。

怎么办？林蔚然急中生智，反正早晚都要暴露出不正常，还不如现在破罐破摔。

“你是谁？”她赶在他眼神落定之前突然开口。

他倏尔一惊，手臂僵在了半空。只见林蔚然梦游般地起身，越过层层叠叠的帷帐，身上的纱衣随之发出微弱的翕动，她来到那男子身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只听见“砰”的一声，玉杯掉在了地上。

待他讶异之际，她急忙抽身奔向其他陌生者，不忘闪避过地上的一摊狼藉，口中不住地喊“你们是谁···你们是谁···”。

林蔚然跌跌撞撞地在大殿里奔来奔去，衣袂飘飘之姿像极了彩绘屏风上压轴出场的神女。等她将这大殿的空气搅弄得差不多了，最后一个趔趄，让自己重新摔在了床上，为这浓墨重彩的九天玄女图添上了不算拙劣的落笔。

此刻，她身旁的仕女已经握住了她的手，“郡主，郡主，您先歇息。”

林蔚然任由仕女把自己安置在床上，透过浸着月色的薄纱，她窥见那男人似乎跟太医低声说了些什么，接下来太医便走上前来，铺了青色的帕子在她的手腕，太医的手指仅停留了两三秒，他便神定气闲地叩首。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请郡主放心，您性命已无虞。经此劫复生，郡主福泽深厚。至于刚才的症状，微臣暂时不知何来，现在先去开方子。下官告退。”

林蔚然隐约听见太医又向那玄衣男子细细回禀她的状况，只见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峻。

“李太医，此事过于蹊跷，我今日来便是为查清楚此事，还请太医配合，对太医院只说郡主吃坏东西病倒了，恐要修养一段时间，切莫提及鹤顶红之事，剩下的交给黑翎卫来处理。”那男子又压低声音说。

“肖大人放心，下官明白。”

等太医离去后，那男子下令，“将绮罗轩围起来！严禁消息泄露，宫人全部带走提审！着人看好郡主，陛下那边等我亲自去回禀。”说罢，那男子看向她，愠怒地甩了下身上的水滴。

“郡主，郡主，”林蔚然身旁的姑娘突然跪倒在地，拽着她的衣袖一个劲地磕头，“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怎么可能会给您下毒呢？您知道黑翎卫的手段···活人不脱几层皮是出不来的。”

林蔚然连忙扶起她，这才意识到她原不是什么画卷中的仕女，而是跟自己一样活生生的人，而那黑衣人更不是什么神兵天将，而是鱼肉他人的刀俎。其他姑娘见她如此，纷纷下跪求情起来，原本肃穆的大殿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她实在于心不忍，便看向那男人。挣扎了良久，她终于起身，走到那位决定所有人生死的判官面前，审慎地斟酌着用词。

“请问···可不可以不要为难她们？”

那男子平静地看着她，只做了个手势，殿内的宫人便被黑衣侍卫拖了出去。等大殿内再无纷纷扰扰的杂音，安静到只能听见随着朔风和烛火轻声摇晃的门窗，他才对她缓缓开口，“我为什么要为难她们呢，长宁郡主？”

林蔚然突然看向他，目光如炬。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刚刚那男人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弄，这也意味着她刚刚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装疯卖傻竟对他全然无用···她索性不再掩藏，眼中的成算与慌乱一览无余，正如他眼中的愤怒与怀疑。

“戏演得不错。”他补充。

此刻，屋内只剩下她急促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