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血气浓得让人窒息,也熏得人浑浑噩噩,待王苏木混沌的五感复归平定时,她跟裴骘已经安全了,她怔怔地盯着面前一身胄甲的将官朝裴骘抱拳,耳中只听进一句话。
“帝君命我等在此接迎太傅跟女郎,车驾已在山下备好。”
帝君……章幼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惊魂甫定的王苏木下意识回首望了一眼刚逃离的地方。
裴骘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地独自往山下走去。
“女郎?”
王苏木定定心神,抬眼再看,裴骘已经甩开她十几步的距离,步子迈得很大,右臂也差不多要甩上天,她早就过了懵懂无知的年岁,还能瞧不出他浑身上下都在冒着负气的青烟么?
但王苏木这会儿却并不想哄他。
如他所言,这世间,他们都找不到彼此这般在患难与共中同心合意的良人了,相形之下,不管出于何种机缘在危急关头现身相救的章幼廷,已是故人,也仅此而已。
他立于君王之侧,她傍于权臣身畔,君臣朝纲之下,这层关系颠扑不破,难道以后的日子不要过了?!
王苏木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慢条斯理地晃下山。
章幼廷的仪驾独占一方,纵然已经十分低调,但规制中依旧彰显出难以逾越的鸿沟。王苏木移开眼,目光很快就被另一架配设了女侍卫的车驾吸引了去。
不出所料,那是为她准备的,方才那名将官将她引至车前,抱拳道,“请女郎登车稍候,帝君尊驾回銮便出发。”
王苏木点点头,刚转过半身,却又被叫住。
年轻的将官面露迟疑,“女郎,卑职是个粗人,有一事不解,但不知是不是和规矩……”
“将军不妨讲讲看。”王苏木重新转了回来,一望到底的眸子里写着鼓励。
将官飞快摸出几个瓶子,毕恭毕敬地呈到王苏木跟前,“帝君久在苦寒之地,近一年一直得王太医圣手调养元气,卑职想请女郎辨辨,这些御用伤药与补气之方是否有冲撞,问问,有备无患。”
他未道破,但王苏木却听懂了,大婚过去近一载,关系千秋的子嗣却迟迟没有动静,所谓的“补元气”还能是什么。但她还是悉数接过来,逐个打开嗅了嗅,不由怔忡了下。
“这药……”其中两瓶,竟然还是当年南下前她亲手交给章幼廷的那批,只不过换了瓶子。
她一迟疑,倒让那小将官紧张起来,“怎么?是都不妥么?”
王苏木轻轻摇头,往手心里倒了些药粉,“将军多虑了,没有相冲一说,何况帝君吉星天佑,魑魅魍魉都近不得身,这药定然是用不上。这两瓶恐是受了潮,药粉板结得厉害,药效自是没有新制的得力,不若先由我暂收,回京后我请祖父替换一份可好?”
将官一口应允。
王苏木微微颔首,指指前面的车,小声问,“将军,太傅大人可在车中?”
裴骘泥塑般坐在车里,下山途中,他就开始构思还政进表的腹稿,“今狄戎不犯境、蛮俯首、夷将除……‘贤者急病而让夷,居官者当事不避难’……”
窗外王苏木跟章幼廷亲卫的交谈声一字不落地飘进耳中,他定定心神,“……恤民之患,久留,徒扰圣人耳,臣无愧于……无愧于……如果没有中间这些曲折,她应当已是章氏妇了,物是人非,再见故人,有点情绪不是再正常不过么……大丈夫有容乃大,自己又比她年长近一轮,有些事不能太较真,韩老爹不有言……她就不能给他个台阶下么!”
思绪正乱着,车门豁然被拉开,夕曛将来人裹得像枚炫目的金卵,有一瞬晃得他睁不开眼。
王苏木虚掩上车门,解开包袱,默不作声地执起他的左手,撸起袖口,如她所料,一条从手背延至手腕的刀伤还在渗血。
她是名合格的大夫,面对复杂的伤口都可以心如止水地处理,唯有现在是个例外,她打开刚从将官那里顺来的金创药,手腕一抖,撒偏了。
“板结的药粉给我用?”她铺的台阶来了,但他自己都知道毫无道理可言的醋意熏心,憋得他不发泄出来难受,于是一张嘴便是口是心非。
王苏木心里默念三遍:不与他计较。但嘴上偏也控制不住,反唇相讥,“扈大人说,大人一手剑法出神入化,曾于危难中凭一己之力救长洲于危难,今日怎会如此不小心?”
“扈辛之说?”
王苏木以沉默回应,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私心里很忌讳长洲那一战,老天知道她提心吊胆地过了多少个难捱的日夜,才将他重新还回来,何必为了口舌之争翻出自己避之不及的伤疤!
裴骘心下则是疑窦丛生,他元日醒来后,不是没有想过,一旦有人问及那不属于他的已臻化境的剑法,他该作何解释。但奇怪的是,所有亲历过那一战的人,包括扈辛之在内,都只记得他亲临督战,却绝口不提他亲自上阵的事。
若非刚才真真切切地从王苏木的口中听到,他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