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情
天一黑,柏汇阳整整衣裳,便去了瘦西湖。
江都瘦西湖,白日里有闲来无事地泛舟湖上的,夜里便有许多俊彦佳人花前月下。而他与韩溯川约了一同喝酒,着实有些不合气氛。
韩溯川因何寻他喝酒,他大约能猜出来:一是为了结一桩案子而心安,二是为了韩三良的身体,三是为了武林大会,四便是成亲一事。
柏汇阳朝着他常来的那个位置走去。
以前他每次来江都,提前告知韩溯川,韩溯川便会在这个入夜临时搭出来的台子边约他喝酒。韩溯川从前虽然喜欢酒但不嗜酒,但自从摧山灭门之后,他们每一次相见,韩溯川没有一次不是醉得不省人事。
老远便瞧见韩溯川在那儿招手。
他笑了笑,在他对面落座。
“快,先罚三杯。”韩溯川指指柏汇阳眼前的酒杯,笑道。
柏汇阳倒也是爽快,极其淡定地一口一杯,三杯下肚,面上没有任何变化,放下酒杯便道:“你不找我喝酒,我在你成亲前也会找你喝一杯。”
提起成亲一事,韩溯川面上的喜悦几乎是刹那间褪了下去,勉强笑了一声:“别提我的伤心事了。”
柏汇阳抬眸瞅他一眼,默了一会儿,似乎在酝酿怎么开口:“溯川。”
“恩?”韩溯川接的倒是快。
“我以前并不觉得时光多可怕,可如今我们面对面坐在一起,一个魔教教主,一个将要成为武林盟主,忽然就觉得,日子过得真快。”柏汇阳叹了口气,伸手去拿酒壶。
韩溯川先他一步拿着,将酒给他倒着。他们从前在庄内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柏汇阳虽然不是问柳山庄的弟子,但却让韩三良当做义子一般相待,与韩溯川亦是挚友。
有些事情,问柳山庄弟子众多,朋友也多,但能如柏汇阳一般让他倾诉的,却少之又少。
柏汇阳初次听闻楚弦之事时,其实是心中颇有些不屑的,认为韩溯川大好男儿怎的也栽在美色之中,他在幻音宫莺莺燕燕包围之下还能目不斜视,韩溯川于此事上,不如他。
但天山上,他见过楚弦那一面,忽然就明白了,韩溯川心心念念之人,究竟有什么不对劲。
天底下美色众多,但能挡在韩溯川身前,与顾守城周旋之人,少之又少。到了他与韩溯川这等武学境界,总是对武功高强之人高看几分,而那楚弦,既是在他身边陪伴三年,又听闻是个从不循规蹈矩的,还有这等本事,不怪韩溯川能陷进去。
柏汇阳这回是真的带有几分心甘情愿地问:“你与她,到底怎么回事?”
韩溯川眼帘半垂,似乎凝神想了一会儿,而后望着面前的酒盏,目光悠远:“我那时刚在京城贺兰家找到了秦可言,瞧她过得很好,便准备回来与我爹商议是否需要将其带回。回来之时,遇见了她,那年闹饥荒,四处都是灾民,她大约是跟着灾民一路南下,到了江都。身上没钱,便偷了人家的包子。我在断桥处擒住她,给她几文钱,让她补上那包子钱。后来,她就跟着我进了庄内。我庄内她这般的人不算少,我也未放在心上。”
“她进庄之后便倒下了,屈神医诊过之后,指出她身上有寒症,我便请屈神医为她治。原本是打算让她如同其他那些过了习武年岁的弟子一般,跟着庄内女管家学些活,日后可以派往山庄名下产业。可我爹不同意,我以为是我爹是想让她走,我爷爷在时,庄内便因为收留过一对姐弟出了大事,我已经做好了让她离开的准备,但我爹,却让我将她留下来。”他忽然笑了一声,接着道,“我爹啊……应当说他们老一辈的人,似乎都瞒着我们什么,我那时便对其有疑虑,但是看她对于世间所有事情似乎都不甚了解,谁说什么,都能当真,我便觉得,不该因为我这点疑虑,让她在庄内受了欺负。”
“怜悯?”柏汇阳眼底含笑,似乎瞧见了那时的韩溯川,琢磨了一番,倒是觉得十分合道理,年纪再小一些的韩溯川,也一直是个悲天悯人的个性。
韩溯川有一瞬赧然:“算是善心吧,我并不想做谁的救世主,但是既然将人带了回来,总要好好照顾。其他人虽然也有我带回来的,但进了庄之后,总是很快就融入进去,可她不是,她会听信所有人说的话,但只信我和我爹。后来,多了燕谷。”
柏汇阳想了想,脑中浮起一个总跟在他身后摔屁股墩的小豆丁,不免失笑:“那小子?确实是个傻气的,不会骗人。”
“不通世事,却神思透彻。那时为了保护秦可言的下落,我佯装四处寻找她,在庄内的时候并不多,但在庄内时,便会教她这世间道理。她学得很快,一点就透。我以为她只有我一个老师在教,却从其他弟子口中得知,她竟然在我离开之时,拜了神医屈术为师,跟他学医术。我那时心中有些不自在,但也未放在心上。”
“让我想想,你那时应当以为,她所学一切都是你教的,结果发觉,如此出色之人的师父另有其人,心中有些挫败?”柏汇阳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