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

罩再看向他们时又恢复平静。

“还知道回来？难为你还记得有这个家！”程盛海阴阳怪气道。

程礼去洗手间洗手的步子一顿了下，继续往洗手台去，懒懒散散地回他：“哪能不记得，这不是回来给您出气了，怕您堵着气坏身体，谁供我上学呀，是吧，爸爸。”程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程礼的阿嫲在她高三那年去世了。阿嫲本就对她妈程苒女士有意见，之后程礼出生，见程苒女士第一胎且她第一个孙辈是个女孩，更是对程苒女士的厌恶与日俱增。程苒女士在阿嫲在世的日子里，几乎长年的压抑。

她比同龄小孩早熟且敏感，知道阿嫲不喜她之后就连带着对爸爸这边的人都很冷淡，也就不乐意待在家，每逢假期几乎大半时间都在舅舅们那或者阿公的小院住着。

程盛海其实早年也不喜欢程礼，程苒女士是说因为阿嫲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阿嫲的性格强势，嘴上不饶人，阿爷多数都是沉默、逃避。

直到5年后，程嘉瑞出生，阿嫲对程苒女士的态度稍有好转，但与后面小婶婶进门的态度相比，也算不得什么好转。

程礼的名字是程苒女士起的，程苒女士觉得程礼是上天见她如此痛苦，给予她的一丝慰藉，是她的礼物。

而“眠眠”二字则是程盛海取的，当时程礼在家午睡醒，他经过她的小床，瞥了程礼一眼本来想走的，程礼睁着双大眼睛还带着些未完全醒过来的迷糊，举起小手冲着他笑。程盛海心中一软，抱起她，笑了下，逗她：“你妈妈说你还差个小名，又这么爱睡觉，叫眠眠好了。”

程苒女士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这难得温馨的一幕，眼眶红了下，上前接过程礼，温声哄着：“眠眠喜欢这个名字吗。”程礼又笑了小手直往程盛海那边伸，程盛海伸手让程礼的小手握住……程苒女士当时说起这一幕的时候是少有地提起程盛海脸上带着些许温柔的情绪。

程嘉瑞出生之后，大家的重心几乎都放在了他身上。阿嫲的眼里几乎没有程礼的存在，即使程礼在场，她买了什么东西也是先喊：“瑞瑞呢，瑞瑞是不是回来了，阿嫲给你买了爱吃的零食。”紧着程嘉瑞。

当时的程礼11岁，坐在邻居林阿嫲家门口跟她聊天，她看着自己的亲阿嫲从她眼前目不斜视地走过，那一句“阿嫲”还没喊出来，便听到她喊着弟弟的名字。

林阿嫲见状眉头狠狠拧起，看不过去直言道：“孙姐，你是真没看见你还有个孙女在这吗？”

“她就坐在这啊，她都准备喊你了，你看都不看她一眼啊？”

“你即使是假装也该喊一声她吧？”

阿嫲也没想到有人直接点出来，脸瞬间黑了下来，转过头瞟了一眼程礼，敷衍地问了句：“喔，礼礼放学回来了啊。”程礼迅速低下头，鼻子酸意上涨，泪水漫上眼眶，她努力地睁大双眼，不想在她面前掉眼泪。抿了下唇，将情绪咽下。

她是她的阿嫲，是长辈，是以她不可以对她的话不理睬。尽管再委屈不乐意，也还是轻声回了句：“嗯，回来了。”

林阿嫲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程礼从小就乖巧懂事，又很爱笑非常开朗的小姑娘，见到谁都会甜甜地喊声好，邻里邻居都很喜欢她。

程礼每次到家家和阿公的小院，两个老人都恨不得把全世界捧来给他们的小孙女。他们觉得他们眠眠是世界最好的小姑娘，最聪明的小孩，那些不喜欢她的都是些心盲眼瞎的。

家家和舅舅们都劝过程苒女士离开，程苒女士总是以程礼和程嘉瑞还小需要父母在身边为由说：“再忍忍。”舅舅们也明里暗里警告过几次程盛海，但忧心他们身处外地她们母女俩有什么事，他们父母年龄也大了，都不能及时赶到，话留了几分余地。

十一岁的程礼在窗后静静地听着，盯着脚下的落叶发呆：原来是我拖累了妈妈。

程礼很争气，成绩一直都很好，几乎大小事都没让程苒女士和程盛海操心过。加上程苒女士对程礼很严格，也是憋着口气想要证明些什么给阿嫲看。

因此程礼对程苒女士的依赖很大也对她有愧疚，所以几乎是程苒女士的要求，她都尽全力做好，程苒女士对她的控制欲也是在这时候埋下的。

程嘉瑞不爱说话，害羞怕人，成绩很差，程盛海就着急，这种事情越急越是没效果。

也就是那会起，他对程礼的态度转变非常大，对程礼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但也是物质上的。所以人一旦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一些什么。

程苒女士看程盛海这么宠爱程礼，就愈加关心程嘉瑞，担心程嘉瑞觉得爸爸妈妈不公平，厚此薄彼。

程礼觉得程嘉瑞真的很幸福。程苒女士和程盛海都是真的很爱他，很在意他。他却每回发脾气都任性地觉得爸妈偏心程礼，这时候程苒女士的注意力就会完完全全在他身上了。

可他不懂，当时的程礼对双亲中唯一确定的爱好像也所剩无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