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

程礼也有点猜到为什么程盛海突然对她有求必应。男人嘛，好面子，一个成绩优异性格乖巧会讨长辈开心的女儿和一个在外腼腆害羞不听管教的儿子哪个更让他面上有光呢？

显而易见。

程盛海骂程礼，无非就是那几样，说她学得她妈妈程苒女士这不好那不好的性格以及做事方式；说她心里没有他这个做爸爸的；说她这么多年要不是他给她一个好环境念书，她不会有今天的成绩；又她眼里看不见他为了他们姐弟付出了多少多少......

“爸，照你这么说，我哪里像你呀？”程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会念书，胆大不怯场，长得漂亮……”程盛海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一句，当即掐着手指头出来，听着还怪得意的，仿佛真是对她这个女儿极其喜爱。

“得，好的全随你，坏的全随我妈了。是吧？”程礼低笑了声。

程盛海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话刺激得更气，训斥得愈加大声。

程礼程礼双眉无奈轻抬，噤了声，知道再接话下去今晚能不能睡觉都成问题，端出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低头默默吃饭，心里却在预判他的下一句话。

没想到她都快把一口饭分三次，就差没一粒一粒米的速度吃着，程盛海还没训完。她便放下碗，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听他发挥完。

期间小小打了个哈欠，眼泪上来，她抬手抹了抹。见此，程盛海口中的训话一顿，看向旁边的女孩，眼眶发红，眼角有泪，心里叹了口气：唉，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我跟她计较什么。

程盛海别过眼，朝她摆摆手，沉声道：“回房间去吧，今晚在家住。”程礼抹眼泪的手一顿，心下纳闷：诶？结束了？再看了眼手指抹下的泪水，了然。

她起身准备上楼回房，走到客厅门口，手刚放在门把手上。低头思忖些什么，眸光明明灭灭，终是妥协般塌下肩膀：“爸，注意身体。新年快到了，旧年该过去了，你们俩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

程盛海看向门口的程礼，女孩骨架单薄，头发松松垮垮随意绑着，微垂着头，背影透着些疲倦，语气带了些许祈求让他“好好生活吧。”程盛海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语气缓和道：“爸爸也是为你好，回去吧。”

女孩低垂的眼眸再没有以往的灵动，如一潭死水，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拖着步子走出去。

程礼背靠在客厅门上自嘲一笑：我在期待什么。

程礼躺在房间的沙发里，看着宿舍群消息，得知现在疫情情况有好转，稳定了不少，学校决定下学期可以允许自由出入了。视线一转，看到书桌上多出来的一个全家福。

她怔怔地看着合照中的老人发呆。她知道，阿公和程盛海对她这几年来的好都是愧疚补偿居多。

暖黄色的落地台灯灯光下，少女蜷缩在懒人沙发上，长卷发将她包裹起来，浓密的眼睫毛在灯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盖着眼中翻滚的情绪。

程苒和程盛海的矛盾愈来愈激烈，或许是因为柴米油盐或许是因为阿嫲对程礼的区别对待，再或许是他做决定从来不跟她商量，把她当外人。

程礼因为厌倦一回到家就要面对两人的争吵，高中去隔壁市读了。两人却还是在她的微信里吵得难分难解，互相跟程礼谩骂对方，用尽这世上最恶毒的语言来指责对方的过错。程礼一面要应付他俩人的矛盾，一面要承受高中的学业压力，她身心俱疲。

程礼17岁生日那天晚上，程苒和程盛海突然间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程苒对着电话哭，隐忍地哭，即使是这样，她也没停下对程盛海的恶言恶语。

程礼满心以为，她会接到一个来自程苒温声细语祝她生日快乐的祝福电话，却不曾想是这十几年的苦泪史。

她张了张嘴，站在学校对面的湖，周围的黑夜似乎在一点点吞噬她周围的路灯暖光，也好像在悄无声息地吞噬她。

程礼漂亮的眼睛里尽是迷茫，听着程苒的哭声，巨大的无力感充斥着心间。

她盯着湖水，抿了抿唇，张嘴又合上，反复几次，似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妈，跟他离婚吧。离开这里，我和程嘉瑞都长大了，我们能照顾好自己。”这句话说了无数遍，她也再清楚程苒的答案：“眠眠，妈妈放心不下你。”

挂了程苒的电话，打开程盛海的聊天框点开那满屏的长串的语音，第一条听了一半，她就知道没必要再听了，一样的话术她听了好几年。

她的室友们这周周末都回家了，过了十二点，她依然没收到来自程苒和程盛海的生日祝福，有的是，他们还在发长串的谩骂语音。

她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阳台上，脸色一片沉静地看着外面被风吹过的树枝。外面校道路灯下树叶的影子在她脸上摇摇晃晃，精致的五官也忽明忽暗。思衬良久，深觉自己不能再受影响下去，这样的状态下去她估计去不了想去的学校，更别说离他们越远越好。

垂眸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