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
了他身体。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又痛又恨,牙根都快咬碎。
水果店占道经营,在人行道边摆满新鲜漂亮的水果,水果筐一排紧挨一排。叶颐被一筐苹果绊倒,白酒瓶脱了手,骨碌碌滚上马路,夜色里很快隐没。
他醉倒在重重叠叠的水果筐中间,有大人牵着小孩路过,小孩指着他说:“熊大熊二……”被家长匆匆拉走。小孩还在说:“妈妈他胸口有条大蛇……”
叶颐垂下眼,用手拢紧领口,可最上几颗纽扣早被扯掉,他怎么也遮不住那刺青。他突然发狂,双手指甲用力在胸膛乱抓乱挠,将那十三年的刺青刮得面目全非,很快一道道鲜血直流下来,异常触目惊心。
有人拍视频,有人报警,有人打120……
他痛够哭够,脱下血衣,起身离去。
·
荆果给叶颐打了十几通电话,全都无人接听。吃饭时给他发的微信,让他给王潇潇开门,他也一直没回。
她赶回家没看见叶颐,又到他常去的几条街来回找,还是没踪迹。十点多,她悻悻回到家,一开灯发现踏脚垫上新放着叶颐的休闲鞋——叶颐回来了。
她唤着他的名字,欣喜地冲进卧室。卧室漆黑,月光从被风吹起的纱帘里漏进来,浅浅映出飘窗前一个颓废人影。烟和酒混杂出难闻气味,将他笼罩其中。
荆果没来得及换鞋,小高跟踩木地板声音刺耳,于是她放轻了脚步,殷切又压抑地向他走去。
叶颐忽然开口:“给我一张支票。”
荆果止步在床前。
“什么支票?”
叶颐侧过脸,从黑暗里注视她。
“一百万的支票。我们两清。”
长长的沉寂,如河流隔在中央。
荆果缓缓走到他身旁,他连忙将头转向窗帘,可月光更照清他脸上仓惶。荆果压抑着呼吸,一字一字问他:
“一百万,能买你十三年颠沛流离?一百万,能买你前途光明、家和人兴?”
叶颐紧皱的眉头下泪水肆虐,他深深摇头。
荆果坐到他面前,双手握紧他肩膀,痛苦地问:“如果给你一百万,让你在十三年前放弃交换我,你会愿意吗?如果给你一百万,要你在那年桥头扔下荆果,你会愿意吗?”
叶颐猛烈摇头。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他终于开口,一双眼睛亮汪汪地凝视她:
“荆果,我爱你。可我不能那么自私地占有你。我一直以为,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可我今天才醒悟,原来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
荆果心下了然,右手轻轻抚上他脸庞,以目光将他温柔包裹。
“什么叫‘好’?你知道我心里的‘好’是什么样吗?是你,叶颐。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天,就是我觉得最好的日子。荣华富贵?事业?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走到今天——事业是为你,公司是为你,一切都是为你。我不喜欢娱乐圈,我厌恶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戴上面具四处舞蹈,对你的思念与渴望才替我穿上一身盔甲。”
“什么公司,什么事业,都只是我走向你的途径,而不是我生命的追求。你说,你最害怕没有你我会更幸福……那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她捧起他的手掌,按住自己跳动的心脏。
“整整十三年,从每一场噩梦里醒来。我最害怕,在我来接你之前,你已死掉。”止不住的泪水从脸上滑落,她胸前潮湿一片,“叶颐,你知道吗,我这颗心那么冷漠自私,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击倒我。可我就连一想到你会发生不测,我就无法呼吸,整个人瘫痪一样。回到县城的那一天,我心里只乞求一件事——叶颐活着就好。我的叶颐,活着就好……”
叶颐再也忍不住,将她用力抱进怀中!
荆果抽搐着说:“我没有亲人,孤零零在世上一个。这些年身边就算有很多朋友,可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我和他们之间永远有一道壁。直到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也有了根,不再是大海上漂泊的一块浮萍。叶颐,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叶颐抱紧她,用湿润的嘴唇不停歇亲吻她的额头。
“荆果,荆果……”
他胸腔里涌出感叹。
“我曾经深陷无边绝望,每一天睁眼都看到世界灰暗。无数次迸发自杀念头,都终止在想到你的那一刻——我想到我的荆果,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努力生活,也许她拼尽全力只为有天再见我一面……我只要一想到,便再舍不得死。我怕你努力半生,最终都化为乌有;我怕你失望,怕你流泪,怕你因为我而受一丝伤害……”
“荆果,原来我们都一样。”
一样感同身受,一样因爱缩手。
心结终于在此刻打开,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隔阂,只有紧紧相贴的两个灵魂,在千劫万难后感激此刻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