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2 红宝石（二）

凌晨四点，尤金酒馆准时歇业。林芙洗净最后一个高脚玻璃杯，将杯身倒放在吧台上晾干，解下围裙，熄灭所有散发着青绿光晕的石灰灯，跟其他三人道声晚安，上三楼洗漱。

林芙对着镜面扯下发带，指尖在胸前的金色吊坠前顿住，她思索半晌，还是决定戴着它踏入盛满温水的浴缸中，任由柠檬和树脂味的肥皂水，洗去身上的烟酒气味。

长睫上的水珠滴入水中潋起层层涟漪，林芙透过水面看见自己的倒影，原先亮黑的眼睛突然黯淡下来，对未来的不安、怀疑凝聚成一只鬼手，穿破胸腔扼住她鲜活乱跳的心脏。

又来了，林芙心想。她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沉入水中，这方法能让她静下心来，好好理清纷乱的思绪。

林芙的脑袋像剧院里的幻灯机，记忆是特制的透明画板，水面是白色屏幕，镶嵌在机械里的齿轮转动，将过去的一切投射在水面上。

十四年前，南国镜雀山。

三个小孩子在山脚下蹲成一圈萝卜，盯着土包上的刨土锄头。

刨土锄头斜斜插进土壤里，嗑在不明硬物上，神奇的是，周围的旧土散发着奇异蓝光。

满身沾染泥土和落叶的林芙，扶着从祖父的床头挂勾上偷来的斗笠，睁着大眼睛，瓮声瓮气地问其他两人：“这是矿石么？”

南国被护国神山“黑宝山脉”横劈两半分成镜、玻两部。镜部主要由高山和丘陵组成，矿产资源非常丰富；玻部靠海，有许多大城市和庄园。

镜部有四座险峻的山——镜龙山、镜羚山、镜虎山，及镜雀山。镜雀山上聚集五十多个不同语系的部落，其中在半山腰的“锡吾族部落”专出黑发黑眼的俊男美女，他们同时也是最接近邻近北国语系的部落。

暖春四月，天光从林隙树梢射下，照亮孩子们明艳美好的脸庞，春神似把山峦当作画布，在镜雀山彩绣上漫山遍野的粉红杜鹃花，七岁的林芙、大她两岁的江然和江然的妹妹江盈，牵着手、乘着风，闻过柠檬和树脂的芬芳，赤脚跑过一地碎叶落花。

他们三人约好今天一起去圣河“帑南河”游玩。下山时，林芙不慎被石头绊了一交，从半山腰滚到帑南河反方向的山脚下。

追赶过来的江然和江盈，发现林芙被刨土锄头卡住了滚劲，才没有滚到马车走的黄沙大道上。

江然从兜里翻出江盈缝的碎花手帕，拉过林芙白藕似的手臂，使劲力气在她脸上胡乱擦了一通，再拍掉她身上沾染的泥屑和枯叶。

将林芙清理干净后，江然掐住她软嫩的脸蛋，冷声嫌弃道：“王家兄弟都比你聪明。”

比王家兄弟还笨的林芙委屈地捂住发红的脸颊，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她蹭了蹭旁边的江盈，江盈了然她的意思，立刻送了两眼刀给江然，附赠一声带责备语气的“哥——！”。

祖母在林芙出生前就上天堂了，母亲诞下她以后也跟着祖母的脚步离开；父亲在一个月前打猎时不幸出了意外，一夕之间，林芙只剩下祖父一个亲人。

因为有江家兄妹的陪伴，林芙倒也没有消沉太久，江家兄妹很照顾她，会教她写字图画，还会陪她一起捉鱼捉虫，林芙视江然和江盈为自己的亲人。

林芙猛然站起身，斗笠从她头上轻飘飘落在江然脚边，江然“喂”了一声还来不及阻止她，就见林芙上前把刨土锄头翻了出来，然后他们三个人六只眼睛，看见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塞满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石头。

锡吾族部落里的大人们很快得知这件事情，江然的父亲背着巫师婆婆下了半山腰，巫师婆婆沉默良久，只含糊其辞地告诉他们，这是上天赐给部落的礼物。

但是上天没告诉他们如何使用这份“礼物”，除了抓虫子玩、惹祖父生气、准时吃饭的林芙发誓要“找出礼物”的使用方法外，基本上不会有人特别下半山腰欣赏石头。

江然对林芙的评价始终如一——林母少生一半脑袋给林芙，所以在林芙做了一堆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后，江然并没有表现得多惊讶，顶多嫌弃地皱两下眉头。

林芙为了试探石头的神奇功能，啃了石头一口，嗑掉两颗门牙，被王家的两兄弟嘲笑半个月，害江然这半个月一改先前稳重，总是到处与他们打架；害江盈要帮他哥缝补，因打架造成的衣服破洞。

林芙啃完石头，再把石头扔进帑南河里；扔进煮沸的汤里，最后——扔进取暖的铁皮炉里。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石头不但能代替马粪燃烧，甚至比马粪燃烧得旺盛、耐久。这件好事很快在部落里传开，继而被整个镜雀山的村落知晓，吸引许多不同部落的人们来采集石头。

“神奇石头”的消息，也传进邻近北国人的耳中。

一个指着神圣的名字作证的恶人，就像一个脸带笑容的奸徒，又像一只外观美好、心中腐烂的苹果。［注1］

北国黄派的引领人吴德罗，为了得到魔晶石的所有权，到处宣扬魔晶石的好处，成功召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