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
对于身后之事,顾北辰并无所知,他坐着那乘单驾马车,摇摇晃晃走得头也未回。
苏鹧赶紧朝茶肆旁的转角勾了勾手指,示意候在边上的侍从备车上前。
今日陪着出行的李镐,是自小跟着苏鹧的。
他为人机敏,眼色极快,见状双手拉紧缰绳,用足了巧劲,一扯一顿的驱使之下,身后那乘三驾马车便紧随其后,徐徐动了起来。
与顾北辰那辆不同,这驾马车车身高大,装饰华美,雕花描金的窗牖上挂着厚厚的素缎帘子,用来挡风御寒最是合宜。
帘子下头坠着排细细的赭色珠串,车马轻晃间,光彩溢目。
苏家累世经商,即便在朝局动荡之时,商户苏氏亦是稳若泰山,未受分毫影响。
曾有坊间传言,苏氏金银无可累计,唯以斗量,以石称,计约可抵吴晋二之国库。
而作为家中独子的苏鹧,更是被金尊玉贵宠大的。
世人皆知,苏家郎君出门,非豪车不坐,非玉食不用,非显贵不从。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例外,那便是顾北辰。
两人初识之时,顾北辰还只是在大晋为质的吴王庶子,官运不达,富贵不显,话还不多,准确而言,状若喑人。
他偶然在大晋边陲的冰窟救下了苏鹧,而后两人相交,全靠苏鹧一腔孤勇的死缠烂打。
当然,用苏鹧的话说,这都叫缘分。
只是此等密事,鲜有人知。
众人只觉得是苏鹧一介商贾,傍上了势倾朝野的北辰王,才能未居庙堂,而乘三驾车马僭越出行。
殊不知,二人相识微末,彼时的顾北辰,实在算不上什么人物。
李镐是清楚原委的,也因此很替自家郎君抱不平。
苏鹧本人倒是毫不在意。
他觉得与顾允之相交,冲的是他这人,旁人如何想,全然不打紧。
况且众口悠悠,堵得住一人,难道还堵得住这天下千千万万人。
既是不能,他就绝不会自寻烦恼。
“走走走,赶紧走,我可是下了赌注的,快跟上。”
苏鹧顾不上搭着李镐递上来的手背,自个儿长腿一抬,攀着车厢围栏就上了马车。
虽说这一局,胜负一目了然,但他是个有博弈精神的人,绝不会因自己赢定了,就小觑对手,敷衍了之,这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况且,开注这等要事,怎可少了他苏郎君。
“啊呸。”待那大衫男子反应过来,立稳了脚跟,朝身侧狠啐了一口。
“来乞食的流民还敢如此嚣张,今日我便好好教教你如何做人。”
他一把撩起宽大的袖口,露出碗口粗细的胳膊,说话间就去拉扯面前这娇小的女郎。
姜鸢眉心微蹙,很是嫌恶地将身子略微一侧,竟一丝不差地恰恰躲过男子伸来的大手。
更巧的是,雪地路滑,那人脚下一个不稳,一头猛扎向了驱车赶来瞧热闹的苏鹧。
眼瞅这等彪形大汉,朝自己生扑过来,苏鹧那是躲闪不及,只得强忍下喉头泛起的恶心,伸出五指,抵住了他的胸口,以避免与这家伙亲密接触,脏了他今日刚换的这身紫狐裘。
大衫男子见自己被人当街袭|胸“调戏”,刚想发作,抬头却见眼前这人高履佩玉,狐裘加身,但凡不瞎,都能看出此人非富即贵。
他满腹的怨气儿登时泄了一半,剩余的另一半嘛,自然是要找旁人发泄的。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强自出头的小女郎,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敢害本郎君出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男子扭身将矛头对准了姜鸢,横眉瞪目,恨不能当场将她活拆了。
姜鸢侧目一瞥,却只见苏鹧立在一旁,卯着劲儿擦着自己的手心,不远处的那乘单驾马车,纹丝未动。
她瞥了眼上头坠着的北辰王府的木牌,凝着的眉心,收得更紧了。
眼见那男子的大掌已高高扬起,顷刻就要落下,街岸两侧的流民瑟缩着替她捏汗,跪坐在地的那母亲牢牢捂住孩子的眼睛,埋着头不敢吱声。
姜鸢浅浅叹了口气,晋民羸弱,她早就知道了,可原来,他们连反抗的想法也没有。
“唉......我说,君子斗智不斗力啊,你何必跟个小女郎计较。”苏鹧耐不住出声阻拦。
虽说他赌这女郎输,可当真要他见死不救,实有不忍。
“郎君还是离多远些吧,免得脏了您这身衣裳。”男子阴阳怪气地颇不耐烦。
谁人不知,大晋流民,便是过路的狗,也可吠上两声,这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他教训晋民。
如是想着,那人复又扬起大掌,想要予以颜色。
姜鸢直身而立并未闪躲,澄莹的眸中毫无惧色,只是方还凝着的眉心,反倒渐渐舒展开来,唇角如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