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四
月行马上从衣架上拿下自己的青蓝衣衫穿好,愣愣地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
大花行心中一动,她回想着观梦石中自从月行来到沧州后,少年对月行似乎很是上心。
突然她感觉少年似乎对月行有些动心,只是不知月行是否察觉出少年的心思。
少年下了两碗素汤面,二人边吃边说着话,少年告诉月行他听到许多关于冷家被灭门的细枝末节。
冷家在临安的府邸是在夜里的一场火灾中被烧毁的,门中竟无一人生还。当城中人都醒来时才发现这座府邸已化作一片废墟,里面的人都倒在了断壁残垣之下。
众人将此事报与官府,最终却以意外走火为由终止了查案。临安自从不再是京都后,便落寞了许多,似洗尽铅华的迟暮女子般,也不再有年轻时的心气。所以临安的官府也不再如当初一般办事尽力,临安的大家子弟也更自在悠闲,白岩书院的书声依稀也不再如旧日般朗朗。
这些狗官,这些纨绔,花行回想起李铭一干子弟的模样,狠狠暗骂道。
少年答应月行会帮她留意冷家的消息,打探临安南郊的事,这些时日也经常伴随月行左右,陪她行侠,伴她朝暮。
渐渐入了冬,沧州一片银白,沧浪江也结起了薄薄的冰。
沧州的人去了又来,只有那白鹭仍旧日复一日悠哉地伫立江头,置身世外,闲度春秋。
月行行侠之余仍是在院中练习鞭法,只是花行不再从月行的脸上看到过一点点笑意。
待到深冬腊月时,少年背上行囊远去临安,他答应月行在年前一定探知到冷家的讯息。
少年一去便过了大半月,年关将至,沧州找帮中众人帮忙的活计越来越多,帮中之人除了接手江湖中事便是帮沧州百姓做活,分外忙碌。月行在去了一家又一家后,心中都是深深的哀恸。
这样的团圆,也曾是她在这寒冷的人世间触手可及的温暖。
只是珍贵的事物往往稍纵即逝,人往往在失去的那一瞬,才察觉到它的珍贵。
月行总在闲下来的时候奔向沧浪江边,左顾右盼地寻找少年的身影。她在帮农人做活时也数着日子,一天天的将近除夕,她的心也一天天地悬了起来。
除夕的前一日,月行帮农人做完活后便独身来到沧浪江边,黄昏时渐渐飞起了雪,她眼前一片白蒙蒙。当那红日将从山头落下时,渡船上的少年冲她猛地挥了挥手。
月行双眼锃地一亮,似瞬间打亮火光的火石。少年到渡口下了船便向月行奔来,月行激动地跑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总算回来了。”
少年无防备地被月行拍得身形一晃,他似试探般笑了笑道:“你哪是在等‘我’回来,是等‘临安的消息’呢。走,回去跟你细说吧。”
临近年节,沧州街上的小店大都早早就打了烊,此时夜色已至,还纷纷扬扬地飞着雪,月行与少年都淋了满头的雪花,在街上找着食铺。
“你瞧瞧你,头都白了。”少年开着玩笑道。
月行拍落发上的雪花,指着少年道:“你还不是一样,快把这一头的雪花拍下来,不然夜里头疼。”
少年勾唇笑了笑,笑意中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狡黠:“我不拍。”
月行就要伸手给他拍,未曾想少年按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动作,她讶异道:“你这人可真怪,就算功夫再好也是人,也是有会冷病的时候。”
此时屋檐上走着两只白鹭,少年抬头望着步履悠悠的白鹭,眸色深深,他笑了几声,有些意味深长道:“沧州城中满是白鹭,总该有些不一样的鸟儿,今儿就让我作一只白头翁吧。”
“那你便作你的白头翁吧,我可不学你。”月行有些打趣地说道。
少年望了望月行拍落雪后的乌黑发顶,犹豫片刻后哂然一笑,也将发上白雪尽数拍落在地,与足下厚厚的雪融为一体。
月行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奇道:“诶,是谁刚才说他要做白头翁的?”
屋檐上的白鹭忽地振翅飞过,少年望向月行的眸色一凝,忽地又展开笑颜道:“你不作,我也不作了吧。”
花行望着二人在雪夜少行人的街道上深深浅浅的足迹,心下发觉少年对月行的心意就更明几分。她想那时的月行一定没有听过“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这样的话。
她想,少年又何尝真的想做“白头翁”,他只是希望月行和他一样,哪怕成了“白头翁”也是一样的。
二人在包子铺内买了些肉包烧鸡,便向院落走去。
自从来到沧州,月行便很少吃到荤腥,今日二人皆想到除夕将至,同时也一月未曾相见,便买了些吃食到院中细述。
二人才坐下,月行包着吃食的油纸打开便问:“你在临安城听到了什么?”
月行话音方落,花行便发觉少年略有些失落。许是失落月行未曾关心他过得如何,只是关心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