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尾巴
叶鸿修想要什么,叶云满自认是知道的。
无非就是一本可能存在的账册,还有胆敢挪用帑银放高利贷的官员的老鼠尾巴。
两淮盐业本就是一团乱麻,盐商和官员们勾结甚深乃至还有互成姻亲的,叶鸿修到了扬州半年才只动了一个小盐商江藩和四大总商中排行第三的金席决,但后者却是请动龙鳞卫直接出手才扣下的人——知府衙门、臬司衙门还有都卫司一个都不肯出来抓人,说明什么?说明盐商们把这群官养肥了养富了养刁了,养成一条线上的蚂蚱了!
四大总商中江新源稳而老谋,王德胜奸而刁猾,叶展裕无甚劣迹又和傅家是姻亲;到最后要动也只能动一动那个暴躁性直的金席决。再加上金席决谋划裹足之风,让叶家俩兄妹齐了心铁了心要对付他。
金席决和他的一干小脚妾室都被抓进了扬州卫龙鳞狱,金府的宅子却没被抄;而是由扬州卫的兵丁驻扎看守、防止人员进出夹带消息或偷运财物。金府每日的饭菜由金夫人报人数按人头算配给,由扬州卫两个千户收银后安排兵丁买了送进府中去。
这种就地圈押的生活比被关押在大牢内好一点,可不上不下得也实在令人惶惶不安。好在也只过了两日,第二日下午便有另一队近百人的黑衣黑甲队伍替换了扬州卫的位置,开始查抄金府。
同一时间,另有一队人马冲去了扬州城西的孟家宅,却发现孟家宅早已人去楼空,一应日常物件还摆在原地,显然撤得很急。
但带队的镇抚使并不气馁,而是命人掘地三尺,总算寻到了点蛛丝马迹,不至于无功而返。
一张琴,一张曾在东关街冬荣园陪琴师长欢度过数个冬夏的名琴。
而这琴,是数年前傅家嫡长孙傅瑞升喜其知音,赠与长欢的。
兜兜转转,还是到了那长欢身上。
金老板刚还了盐课运库十万帑银就被抄了家,人虽没死还在龙鳞狱中扣着,也基本离死不远了。人人都骂小盐院这卸磨宰驴的速度真是快,有本事去搞贪得最多的官啊!只抓着盐商扣罪名算什么事?!盐务是艰难,盐商们是有向运库司借过帑银;可如今该还的都还了,一时还不上的也立了字据按了指印保证明年年后还清否则以盐引引岸相抵。
但历来盐运司真正的亏空与盐商并无太大关系,小盐院却只抓着盐商们一个劲地薅,吃相未免太过难看!
谁知龙鳞卫转头就把盐运使柴桢给抓了,罪名是截留盐商应纳钱粮、挪用运司帑银放高利贷鱼肉百姓等等五大条。其余受牵连而遭下狱的官儿们不下两只手的数,就连布政使和按察使都被请去龙鳞卫衙门喝过茶,出门时两股战战,走路不稳。
据传龙鳞狱内天天打架,金席决金老板好几次都被隔着栅栏扼住喉咙险些被勒死。龙鳞卫无法,只得把他换到了女囚牢中。
在此期间盘踞两江的傅家却诡异地毫无动静,安安静静地任由叶鸿修在外头搅起满城风雨;傅园却是五门大关,谁来都不见客。
“福、禄、寿、财、喜”五扇大门,傅家开哪扇门便说明要办什么事;平常无事则大开“福”门,人来人往间往来纳福。
如今却是连“福”字门也不开了,中路“福”字门那一对大石狮子也显得冷清寂寥了起来。
门前门可罗雀清冷至极,傅园西路的清颂堂中那氛围却可以说是热火朝天。两江总督傅岩正拿着根竹板子劈头盖脸地抽他家的嫡长孙。傅岩是半个武夫,手劲有力也颇懂章法,眼下却是下了狠劲地往死里打。没一会傅瑞升脸上背上便肿起了密密麻麻的血条印子。
西路宅子旁的走道里传来纷沓杂乱的脚步声,果然是傅家内宅的三代女主人。婆媳仨人不仅泪眼婆娑、钗环凌乱,还分工明确地大太太去拦板子、叶云淑抱住傅瑞升头脸;老太太则脚步“蹒跚”地负责最后到场从后头搂住傅瑞升。
“我的心肝!我的孙儿啊!”傅老太太那曾经百试不爽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刚开了一句口,就被她结发四十余年的丈夫一句怒叱给堵了回去。
“是啊!你教的好孙子!好孙子啊!”大儿媳挡在正前头,碍于礼法傅岩没办法再挥竹板子,只得让两边仆妇去拉开她,一边气得大骂,“平日里收点盐商的节孝、包揽诉讼也就罢了,有我这把老骨头和宫里头的容妃娘娘兜着总不会出大错!你这孙子倒好!可真是好啊!”
大太太和叶云淑被拉开,傅岩也不管会不会打到比自己还大上几岁的发妻,又是一板子狠狠砸下去:“重利盘剥、挪用帑银、刺杀御史!还不止一次!你是不是以为爷爷我一辈子不会死、两江永远都是傅家的地盘!错!两江是圣上的、天下也是圣上的!”
傅岩一通话像冰碴子一样兜头兜脸地砸向三个女人。叶云淑年纪轻些还不太明白这些罪行得是有多豺狼野心才干得出来;大太太和老太太却都是如五雷轰顶,老太太更是干脆地两眼一翻,直接闭过气去了。
之后又是好一通忙乱,请大夫给老太太看病的、给傅瑞升上药包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