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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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冰棱早已将屋檐的每一块瓦片占据。今日天晴,晶莹的水滴顺势流下,和着雪地里“咔哧咔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钻入了心味阁。
揽清嘴里嚼着柿饼,一蹦一跳地跑到沐风面前。她今日穿了身合欢色团花纹长棉衣,领口与袖口都密密地补了一圈兔毛,和秋日里那件仙云纹的小襦同样都是母亲缝制的。腰里的两个玉坠子叮当作响,是在沐风家门口买的。
瞧着书房内那沉浸卷牍的身影,揽清敲了敲桌面道:“这么认真,看什么呢?”
目光顺着桌沿一直往上,一张笑嘻嘻的脸显了出来,嘴边还糊了些糖霜。看清来人,沐风忙站起身来道:“是师兄啊,小弟在补习些道家经典。毕竟半路入门,经文道论自是比不得你们。”
揽清侧身跳起,坐在桌上,大力拍了拍沐风的肩膀,顺便把他按在圈椅上道:“不错嘛小木头,懂得笨鸟多飞就好。看不懂的就来问师兄我,吃个柿饼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绣得歪七扭八的白底猫纹手绢,鼓鼓囊囊的,看样子至少裹了三个柿饼。
“这个手帕是......”
“可爱吧?就是不知道谁做的,昨天大晚上挂在我窗户边,也不怕风吹走。”一面说一面将之打开来,选了个柿饼放到沐风手里。
“多谢师兄。对了,那个词是‘笨鸟先飞’。”
见揽清一直盯着自己,沐风忍不住问道:“有何不对么?”
她摇摇头,咬下块柿饼肉含在嘴里道:“就是没想到,你这个公子哥在这儿适应得还挺快。”
听了这话,他微笑道:“师兄赞谬了,小弟不胜荣幸。早先是我太糊涂,世道如此之艰,能早一步行动便该早日启程,何至于庸碌到如今。”语毕,右手在身侧紧握,面容惆怅而落寞。
“嘿!”揽清将柿饼整个咽下,两手拍上沐风的脸颊,捧着他的脑袋将他拔起身来,严肃道:“不是说了吗?别再跟我文绉绉地讲话,再讲就叫你去房梁上扫雪!”说着,皱着眉将脸凑到沐风的脸前,很近很近,紧盯着他慌乱的眼睛。
“师兄,你......”
“瞎操心个什么?没本事就不要胡思乱想,等真正出师了有你烦的!咦?这话怎么好像明虚说的。话说,你今日清扫后院没?膳房的垃圾还没有埋掉,打算什么时候去?”
这个样子的揽清是他头一回见,被盯到后脊发凉,舌头仿佛也不灵活了。他磕磕吧吧答道:“啊,我,看过书就去。”
“行,继续吧。”放下师弟的木头脑袋,她转身跳到了地上,眼神有点不屑。
此时沐风忽然想起先前思考的问题,赶忙问道:“师兄,道源之一的地坤脉为何......”
话还没说完,却被揽清冷冷地打断:“再加一条,别问我有关道源的事。其他都可以。”语毕,头也不回地跳出了门去。
摸着自己脸上的柿饼黏渣,沐风呆呆地站着,望着揽清消失的方向。还没回过神来,先被登羽吓了一跳。
“师弟!沐风师弟!”见叫他不醒,登羽只好用书本轻拍了一下沐风的脑袋。
目光重新回到眼眶,他木讷地喊了声“大师兄?”
长舒一口气,登羽走到长椅边坐下道:“我路过门口,见你站在这一动不动的,还当你入魔了。”
“怎么会呢,我只是来看书。”他尴尬地笑了笑。
“不瞒你说,这个地方可是有非常力的东西在哦。”说着,随手拿起桌上揽清带来的柿饼吃了起来。
“原来如此,多谢师兄告知。”语毕,走到书架处仔细挑选着,神情也恢复了正常。
见师弟如此静然,登羽反而疑惑道:“你不惊奇吗?”
“师父有道源之力,此地出现些精怪也合常理。对了,这两天怎么都没见到师父?”沐风从书架后方探出半张脸来,望向大师兄。
没什么温度的阳光自窗外飞入,清晰地照出了半空舞动的灰尘,一束又一束。
“哦,他去绛州了。”随后吃完了那个柿饼。
“一个人去?”沐风的声音有些大,他从书架林中冲了出来,怀里的书本险些滑落。
看着沐风投来的焦急的眼神,登羽不自觉地向后靠了靠,眨眨眼道:“是啊。这事你怎的如此惊讶?”
一边将几本书放上桌面,一边叹气踱步道:“师父独自进入险地,叫人如何不担心!
虽说他道法高深,可毕竟一把年岁了。万一遭人算计,或是遇到巨能妖厉该如何?”
登羽摆弄了几下书角,缓缓道:“你为何如此忧心呢?”
“侍师当如侍父。既已拜入门下,便要尽半子之责。师徒之道不可废也。”说这话时,沐风认真的样子好像要去劈山开河那般。
听到此处,登羽竟弯腰大笑起来,半晌才直起身来道:“此事唯独你行不得。”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