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的开端(二)
顺着这条寂寥的小径走完便能看见一处小院,院外是种得十分齐整的若干茶树,与附近的苍凉荒芜不同,这些茶树似乎受了十分精心的打理,翠绿青葱,长势喜人。
沈瑾瑕轻轻地走了进去。朝云阁名字虽然好听,外表却并不华丽,院子局促的大小衬得院内陈设似乎多了很多,却不凌乱,想必小院的主人是有用心整理过的。院中间的小椅上半躺着一个女人,这女人皮肤黝黑,着一青布衫,头上只堪堪系着一根青色发带,她半眯着眼似乎是在休憩,女人的脚边还放着一盆暖碳,这女人便是沈瑾瑕的生母——王氏。
“母亲。”沈瑾瑕轻轻唤道。
王氏闻声睁开双眼,深色的瞳孔里尽是疲意,待看清来人,眼中划过一丝喜色,但似乎是又想起来了什么,正色道:“婼婼,不可乱称。我如今是沈府小妾,你既已寄在主母名下再称我为母亲,传出去岂不是乱了名分。”
沈瑾瑕向王氏怀中扑去,只搂着王氏的腰不肯撒手:“不!母亲!婼婼自小便只有一个母亲!”
王氏无奈,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端着汤药来的婢子打断了,只见这婢子将一碗汤药双手捧于胸前,含笑道:“王姨娘,请喝药。”随后又像是刚看见沈瑾瑕一般笑着行李道,“大小姐好。”
沈瑾瑕抬头看去,似有些不解:“彩云,怎么是你?我母…小娘的彩娟姐姐呢?”
被唤作彩云的婢子闻言盈盈笑道:“回大小姐,彩娟正在后屋浆洗衣裳,实在忙不过来,是以叫奴婢来给王姨娘送药。”这彩云是前两年吴氏添进朝云阁来的,这几年一直被警惕着,不曾让其近身侍奉过,而今突然端药来,着实令人惊讶。
“你放在一边吧,我还有话要和小娘说。”
“是。”彩云将药碗轻轻放在旁边的小几上便转身离开了。
沈瑾瑕见她已走远,轻声道:“我叫母亲您防着些这个彩云,母亲怎的还让她近身?”
王氏温和地笑笑,打趣她:“而今我院中仅剩彩云、彩娟、彩霞三人,如不用她,叫我去喝西北风吗?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彩云不会害我的。”吴氏是尊贵的王公嫡女,平日里长在深宅大院,什么腌臢手段没有见识过?只是如今吴氏嫁进沈府,自恃身份高贵,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沈府的一切,添人进来对吴氏来说不过是从上至下的施舍罢了,对于她这般身份地位如蝼蚁的人,吴氏不愿也更不屑做这种事。
她清楚,她对于吴氏不过是一只重病的蝼蚁,放着不管也会自己消亡,只要自己不轻举妄动,吴氏自然也乐意保她和沈瑾瑕此后的平安顺遂,只是沈瑾瑕并不如此想。
沈瑾瑕到底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娇娇地哼声道:“吴氏绝非良善之辈,她安排进来的人绝对有问题。母亲,我适才又去盘云轩了,那吴氏刚生产叫我一顿好闹,便又拨了些暖碳来,往年初春日子总是寒冷难熬,现今母亲也能扎扎实实过个暖春了。”说罢,还扬起头颅,洋溢着小姑娘鲜活而单纯的骄傲。
王氏温和的笑容一敛,“谁让你又去找主母哭闹了!?”王氏语气急切,又惊又气,“明早请安,我同你一道去!”
“母亲!”沈瑾瑕颦眉,“母亲这是要向那个女人低头了!?”
王氏双目怒睁,一只手高高举起,似乎就要打下去,最后却在快要碰到沈瑾瑕时似乎失去了力气般缓缓捶下,王氏倚在小椅上颓然叹道,“婼婼…我不求你如何出挑夺目,写得多少诗词歌赋,我只求你能安稳度过此生。主母从未短过我们朝云阁一分暖碳,你又何须去撒泼哭闹?我不希望你为了一时的意气在府中四处立敌,你今后的日子还需得有主母庇佑…明早我随你一道去,向主母道歉!”
沈瑾瑕闻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见王氏如此,恐其怒急发病,自不敢再多言,但而今生母遭遇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纵然她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却也懂些了,叫她如何放得下!?
她不甘心!不甘心!若是没有这个吴氏,王氏便是名正言顺的沈家主母,她也会是正经的都尉府嫡长女,而不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寄养在正室名下的“嫡女”,和生母一起成为了全扬州城的笑话!
如今这个吴氏还生得一女…那她还算什么!?仇恨的火焰似乎快要吞没这个年轻的姑娘,她颤抖着,心里只有无尽的愤恨,她怨恨老天爷的不公,苍天无眼,王氏孤单等待一辈子本该得到地荣华富贵,倒叫外人来鸠占鹊巢!
王氏抬手,将手放在她的头上,垂眸去抚慰她:“婼婼,不可任性。你还小,你的路还长…咳…倒是我,已没多少时日可以陪在你的身边了…”说罢,便撕心裂肺地一阵咳嗽,引得在后院浆洗洒扫的彩娟慌忙跑来:“王姨娘这是着了凉了,快些进屋里吧。”
王氏搀着彩娟,拉着沈瑾瑕缓步向屋内走,沈瑾瑕颇为担忧,说道:“母亲,您身子骨弱,明天便不要去了!”
王氏浅笑一下,抚摸着沈瑾瑕的鬓角:“傻婼婼,我若不去,谁去给你撑腰?你今日去如此打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