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高一的期中考试，衡真郁考了第一，裴偲含考了第二。

人长得好看，家境又好，成绩还厉害的女生，如果当时流行女神这个词，那当然非她莫属了。

对于衡真郁比她还高了十分的第一名，她小有不忿，拉了张椅子坐在他课桌对面问他:“喂，小孩，像我这样在城里各大补习班混过的，考个第一第二不算个什么事。可你整天都去摘茉莉花，是怎么考的第一？没作弊吧？”

他慌慌张张地摆手摇头，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又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问不出什么。算了，我再多报一个班吧。”

她知道不知道，她那一句“我再多报一个班”，让他在那天之后的每一个夜里，不厌其烦、不敢偷懒地把各科的课本背了一遍又一遍，把练习题做了一次又一次。

之前，他学功课的动力来自于父亲，他说:“我们家祖辈务农，除了这十亩地，身无长物。你要么好好学飞出去，要么回来种地。”

他不想种地，自然就得学好功课了。但，遇见她之后，他满意于那个排在她之前或者排在她之后与她紧紧相邻的名字：衡真郁裴偲含，或者裴偲含衡真郁。

他觉得他必须保持，这唯一的能与她接近的机会。

所以，裴偲含，我的课本上总有一些被涂得黑乎乎的墨块。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些墨块下面覆盖的，是你的名字。

高一的暑假，给花农们结账收钱的人已经不是裴偲含了。听她父亲说，她这个暑假都在学怎么炒制茶叶。

衡真郁家只种花，没有茶树，所以也就没有在卖茶叶时见她的机会。所以，他偶尔才会见到她捧着一箕茶来问她的父亲，而她的父亲细细地为她讲解。

她聪明绝顶，什么都做得很好。她有时候穿一件白色的衬衣，领口缀着花边，像个公主；有时候只穿了普通的印有大头卡通娃娃的Ｔ恤，飞快地在门口闪一下，对一个检查茉莉花质量、一个正记账发钱的父母清脆地喊一声：“爸妈，我去补习班了。”声音未落，人已不见。

外面，天空是淡薄的水墨色，昨日风雨交加，下了一整夜，云气在山脊上涌动，村落如同一尾大鱼，缓缓游弋在山林与云海之间。

这么多年过去，种种原因，他还是留在了这里，守着这十几亩茉莉花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是它们，让他有了再次和她产生交际的理由。

裴偲含看着这些茉莉花蕾，他爸爸仍然坚持手工制作茉莉花茶。她知道，他是想把传统的茉莉花茶制作技艺传承下去。

而且在收购原料这一点上，无数次耳提面命她，坚持亲自把关的原则。

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接触茉莉花茶制作，对她来说，回来并不算坏事。

随同她前来的宗廷称好重，和衡真郁报了价，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也算熟稔:“最近多了很多茶厂，承蒙照拂，你一直优先给我们供货。”

“哪里，种植茉莉花的花农也不少。”衡真郁只是笑。

话是这么说。

她回来这几天也了解了村里的一些情况，她们家收购茉莉花蕾向来讲究，出价也没比其他茶厂高，倒是真心实意要感谢他顾及同学情分，愿意卖给自己家。

对于他们家的花质，她一直信得过，没当着他的面再仔细检查，裴偲含记好账，才发现他们一直没有联系方式。

十几岁的时候，并不流行这些社交软件。她不是在补习，各种模拟试题里，就是和爸爸一起学制茶。高中毕业后，一览同学里，她也没想起来加谁的联系方式。

宗廷正要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发钱，衡真郁把手机递到裴偲含的面前:“加个联系方式吧？”

“好。”

宗廷意外:“你们俩居然一直没有手机号之类的啊？”高中毕业之后，他一直留在她们家的茶厂做工。

大家都以为他们熟。

“嗯……”裴偲含囧，心里却想起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名字，一个相信她会去到任何地方的人，从来没有见过N大却笃定地说着“总有一天你会实现你的任何梦想，你一定会考上”。

那个人的影子渐渐清晰，从过去的乌云里闪现出灿烂的笑容，如同波光跃动般的脸，从两侧都是青苔的巷子里回过头，雨天里，显现出汗津津的身影——衡真郁。

他和以前太不一样了，现在的他，长了一张漂亮的面孔，鼻梁高挺，眉骨也高，格外显得眼窝深邃，有一种情深如海的模样。

*

淡淡的皂角香味扑鼻而来，青木瓜“吧嗒”一声坠在窗外。

室内简净，铺着厚厚的米白色地毯。一张竹制圆几，两把藤椅。林玟和她唠家常:“小衡那个孩子，高考考的也蛮好的，毕业后……没工作多久就回来了。”

说到这，林玟忽然变得慢吞吞的:“他弟弟腿出了点事，一言难尽，现在在戴假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