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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不过兴奋了一会儿,很快就平静下来。等到了地方,那马车夫又拐了几个弯,将她们二人领到一扇不起眼且隐蔽的门前。
这地方着实不错,徐龙庆一时半会是想不到此处到底在京城何方的,但三姐天天走街串巷,一眼就认出这里正是西城的民安巷。
敲了门,两人没多等,里头一个小厮开了门,另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迎上前,“是方先生和徐掌柜吧,久仰久仰!”
若不是提前知道这是个太监,三姐也很难将眼前面容英气嗓音温厚、举止也大气疏朗的男子与往日的刻板印象对上号。
三人在庭院中客套几句,到了屋内,王满才亲自斟茶倒水,又夸奖三姐聪敏灵慧,徐龙庆多谋能干,方有今日之成就。
两位客人拿不准他想做什么,也只应和两句,说着平日的难处。
在京城做生意,为难之处多得是。自古以来代代朝廷都是重农抑商,对商贾课以重税,不仅如此,还要孝敬主管的上官、应付三教九流的泼皮混混,至于商铺里产品的生产制造和售卖、众多伙计的管理,更是要牵扯许多精力。
饶是徐龙庆有一门好亲戚,旁人不会多与他为难,但平日里为人处世终究要靠他自己。
三姐听他倒了一通苦水,深以为然,她虽没有自己的铺子,但在夏家观摩之时也遇到过种种麻烦。她点头时发现王满才正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什么,只好也开口道:“世上哪有什么事能一蹴而就,我从家中出来做事,耳朵边也有许多流言蜚语,不管他就是了。”
王满才便叹道:“方先生如此大才,可惜没生做男儿,不然将来封侯拜相,名列史书未尝不可。”
三姐不大喜欢旁人议论她生错了性别,她并不觉得女人哪里差了,只是被世道禁锢了,只要打破束缚,男女都能做官,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她这样想着,只听王满才接着道:“前几日我属下一个小太监受了委屈,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方先生为他解了围,只是他不能常常出宫,我便代他向方先生致谢了。”
“我身处宫中,素日也听闻先生古道热肠一片公义之心,经了此事,方知传言不虚。也只有您这样的人,才不忌讳我们的身份,只凭道理论断对错。”
王满才对她评价这么高,三姐脸上有些发烧,谦虚道:“公公谬赞了,我只是推己及人,想来谁都不愿意被人轻贱小看。”
惹祸的事车行的伙计,纵使徐龙庆心里不认为鲁印做错了,此时也姿态诚恳地道歉赔罪,并拿出几张银票地契请他笑纳。
“他二人分明都有错,我岂能收徐掌柜的东西?当着方先生的面,实在受之有愧。只盼贵行的伙计下回勿要如此鲁莽,若冲撞了贵人只怕不美。”
王满才并未在这事上纠缠,而是请二人入席直到一顿饭毕,王满才行动俱彬彬有礼,言谈间滴水不漏,仍将他送出来,来时的马车正等在门前。
“两位慢走,改日咱们有缘再聚。”王满才只站在庭院里送客,三姐与徐龙庆却不觉得他怠慢,回了礼,道下回该她们请客。
“徐掌柜可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了?”三姐左思右想,发觉王满才不仅没有要好处,也完全没透露太子的打算,仿佛真的只是跟她们吃了顿饭。
可太子詹事府的属官、司礼监的太监,出宫一趟,遮遮掩掩地宴请两个商人,只为争一个小太监和车行伙计的闲气?
徐龙庆与这些达官贵人打交道多些,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方先生莫急,这些贵人做事,都不争一时之利,咱们慢慢等就是了。”
“若是再过月余,咱们今日所说的苦处能舒缓些,或是有能人投效,上官示好,大约就是太子的动作了。”
先施恩再图报吗?三姐若有所悟,“若太子真是如此礼贤下士,屈尊就卑,又能待时而动,下水磨工夫,岂不是证明你我二人多少得了一些看重?”
徐龙庆目光沉凝,不置可否。他积累了半生的财富,如今靠着郡王府过得还不错,并不是一定要投效太子才能免于各处袭扰、安享荣华富贵。
可是老太妃年事已高,这座靠山还能庇护徐家多久,谁也不知道。眼下太子露出青睐之意,虽是个机会,但从龙之功不是好得的,徐龙庆久居京城,当今登基时种种他都看在眼里,如今皇帝尚有七八位成年皇子,太子承继大统的道路就真的一帆风顺吗?
相比之下,方似源资历浅,相比家大业大的徐氏名声不显、资财不多,这本是她的劣势,如今却成了优势。在面对太子的招揽时,她完全可以等徐家答复之后再做出决定。
徐龙庆看着镇静自若的三姐,发现她甚至微微笑着,心中忍不住升起些许妒羡。
如此难题,该怎么解答呢?
三姐正如徐龙庆所想的那样,预备先看看徐家的动作再拿主意,毫不挂怀地回到家,直奔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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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到了计红胜离京的日子,三姐和老娘一起去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