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四月五日。
经过三天紧锣密鼓地筹备,兵粮具全,时机已至,窦英即将赶赴明河。
眼见她今日上着束袖交领红衫,下穿玄甲铁裙,身姿挺拔,有妇人之柔,亦兼将帅之气。
浩长队伍列于宣德门外,绵长几里却不见散乱,铁骑领前,步兵民工殿后,空中纛旗飞扬,尘土甚嚣,打眼望去尽是片泱泱兵势。
晏修和携晏云安将窦英送到城门外。
小孩舍不得娘,晏云安今日哭得厉害,挂在窦英身上不愿意下来,跟张狗皮膏药似的。
“好了,单几日见不到,哭哭啼啼得不像样,”窦英虽如此嗔道,自己却抚着儿子的背未松开手。
“云儿……云儿要跟娘去,”晏云安通红的脸蛋儿挂着斑驳的泪痕,像熟透的樱桃上染上条条晨露。
窦英远望队伍将启,而城内百姓目光殷切,终将晏云安从身上扒了下来。
晏修和顺势抱过。
“阿娘很快就回来了,乖。”
话毕,窦英便抬步上马,猛一挥鞭,黄骠马即刻飞出十几步开外,她头也不回,直往伍前去。
军队开拔,声势赫奕,一如晏修均当年盛况,百姓翘首相望,举臂呼喊。
小小的晏云安爬上城墙痴痴远眺,待整个队伍都消失在茫茫天垠,他也久久不动弹。
“他们说,阿耶也是出远门后不见的。”
晏修和将侄儿抱起来,闻此言眸光微动,良久方答,“他会回来的。”
“二郎,阿娘甚么时候回来?”小孩不知道别离的意义,他只知道阿娘要去做很凶险的事情。
“快则三月,慢则半年。”
“那么久?”
“戡乱不比常事……”
“什么叫戡乱?”
“救民诛佞,抚绥一方。”
晏云安被晏修和抱着从城墙上下来,步步走到百姓中,他环顾着为生计奔忙的黎民,懵懵懂懂地明白了阿娘与二郎宵衣旰食究竟是为何。
二人打道回到别苑,晏修和入座,王全拿过一卷卷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让晏云安更为悲伤。
晏云安接过卷轴,小手未抓牢沉重的轴根,足有六尺余的纸页便哗啦啦落到地上,长长一卷舒展开来。
此时纳仁从外边进来,木轴便咕噜咕噜滚停她足边。
“这是阿嫂给你留下的课业,须得尽心完成。”
纳仁拾起轴纸,又见到晏修和较为憔悴的面庞,以及晏云安痛哭流涕的模样,不免愁容满面。
回光返照时日将至,晏修和终于要魂归殡天,临走前竟还留下这么长的遗书,甚是煞费苦心。
殊不知略显疲态的晏修和只是筹划事务太忙,疏于调养。
她的目光落在纸上,只模模糊糊看懂几个字,联系只能读懂半边的生字,她恍然大悟。
“我,烧,纸。”
我会烧纸钱给你的。
“捎纸?”他反应了会,看着窦英给人留下庞多的必抄书目,只道:“五郎抄写的纸够用,应该不用捎了。”
“扫,墓。”
也会常去给你扫墓的。
“你还知晓歙墨?”他的目光落在案几将要用完的墨块上,“王全,待会拿两条来。”
她走到人身边,郑重地拍拍他的肩,眼神决绝。
晏修和对春桃的教学成果感到很满意,这才几日,连墨块都分清楚了。
贵人事忙,接连几天纳仁与晏云安都仅承春桃的教导,没有再见到晏修和。
晏云安只道平常,反而是前段时日有纳仁在,二郎才破天荒地在别苑小住几天。
她见此状,却更笃定晏修和不久于世、退休疗养的猜想,数着日子上街,在寻找线人的同时,也筹备起大好人晏修和的祭奠事宜。
经过纳仁夜以继日的不懈努力,在旬月内她已经掌握了大半日常用语,就是每回都只疙疙瘩瘩蹦出几个词,尚连不成句,总是让人好一顿猜。
四月十日,戌时。
纳仁撕去历书的今日页——晏修和的大限已到,该送走了。
“春桃,你有没有觉得温娘子近日有些不对劲?”秋华抱着手臂问道。
春桃摇摇头,“该是思念家人了罢,你瞧,画像都挂起来了。”
二人的目光落在庭内悬挂于树干的画像上,虽然看不清画的是甚么东西,但依稀能瞧出或许是个人。
“她烧纸做什么啊,怪浪费的。”
“不清楚,只听说再北点,倒有烧纸祭奠的风俗。”
“她是不是知道温家的事情了,你告诉过她?”
“没有啊,应当不知晓罢,况且说了她也听不懂。”
春桃秋华蹙着眉甚是不解。
纳仁心添几分感慨,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