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在怒
这样的宴席和年节庆典之外,都不用上朝的,既然不必和明帝天天见面,说话也就无需客气,昨个儿宴席上,她对明帝好一顿冷嘲热讽。一会儿说明帝真是难得的帝王之心,雪肤花貌的君卿都舍得丢出去开铺子接待八方客,一会儿说那鸣琴园的风信子开得真好,难怪今年京中男儿们时兴穿风信子图案的衣裳。
这些话既刺中明帝的心病,又给明帝提供了之前不知道的细节。明帝本就有些担心让顾琼经营天心楼有拿顾琼抛头露面为皇室揽财的嫌疑,听了这“雪肤花貌”四个字,简直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用夫郎做诱饵牟取厚利的无耻妻主。而顾琼绣风信子的事,明帝此前是根本不知道的,宴席上被臣下当众讲出来,明帝只觉心田上被补了一刀,妒忌加上没面子,让明帝的怒火不受控制地往上冒。
偏偏德亲王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德亲王原本并不知道霁月世女和楚宙几个被关在鉴往处不允许随意出入是因为顾琼的事,在宴席开始之前,楚昀抓住明帝和柳笙、江澄都去了宫中蕊珠殿给薛恺悦加封的时机,把事情悄悄地讲给了德亲王,德亲王这才明白,明白了,她就很不高兴,跟着楚昀讥刺明帝。说什么若是处罚小女能让宫里骄矜放纵的君卿们收到教训,那她就权当是为皇室的百年清誉做贡献了,毕竟小女是自己人,再怎么受罚,她也会嘱咐小女要始终效忠陛下,可别人家的妹子,那是不能轻易罚的,罚得狠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疼呢。这些话激得明帝的脸色红得发紫。
还是柳笙看着情形不对,主动出面劝酒,才把话题岔开了去。
江澄唯恐明帝迁怒顾琼,也跟在柳笙后面劝了一轮酒,他平日里不怎么饮酒,昨个儿难免就饮多了。回来同宁丰一顿分析,只顾着琢磨侄子能不能嫁给大公主的事,他就把明帝生气这事给忘记了。今个儿看明帝这发遣谢琳的架势,他蓦地意识到他家陛下还气着呢。
还气着可就不妙了,只怕顾琼没那么容易被放出来,那他这几日既要独自料理工部的事,又要负责天心楼和天心书院的事,怕是要忙成陀螺了。
明帝确实还气着,原本经过安澜的开导劝解,她对顾琼的气已经消了好些,岂料昨个儿在宴席上被楚昀和德亲王当众嘲讽,她这怒气不自觉地就又升了上来。但因昨个儿是薛恺悦的晋升喜日,她夜里留宿在薛恺悦的碧宇殿,倒没有去找顾琼发火。
今个儿看见这谢琳,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谢瓀,把谢琳打发走,她心里头的怒火也没能够彻底消掉。一下了朝,直接乘了玉辇往顾琼的琳琅殿里来。
安澜正在顾琼的琳琅殿中坐着,安澜也是才来,刚问了两句顾琼日常起居的话,还没能够进入正题,明帝就到了。
明帝玉颜上的阴沉,别说顾琼了,便是安澜也吓了一跳。安澜抢先站起来,笑着迎上去,轻声询问明帝道:“陛下怎么了?好不容易得了空来瞧小琼,怎得脸色这般不好?谁惹陛下生气了?”
明帝不答话,只双眼怒沉沉地盯着顾琼看,想要在顾琼雪嫩粉白的桃腮上看出忧伤怨怼甚至是痛不欲生来,然而没有。顾琼昨个儿收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本就很欢喜,宴席结束,安澜又让他把长乐接回殿里来,他晚上听着荇儿给他回报天心楼的生意情形,揽着宝贝儿子亲亲昵昵,简直顺心极了。今个儿早上,长乐有乳父照料,他也不用早起,舒舒服服地睡到了巳正,起来用过了早膳,敷完养颜膏脂,拿起绣绷才绣了两针安澜就来了。
安澜对他也很和气,他虽然不知道安澜来他这里有何用意,但安澜很客气,还给他带了点心做礼物,他也就没觉得如何。眼下虽然瞧着明帝怒气升腾,但他也不知道明帝究竟在怒什么,除了有点懵怔,别的感觉一概皆无。
没有忧伤怨愤,没有痛不欲生,明帝略略地松了口气,看来她家琼儿没有认为她罚他在宫中反思是一件多么霸道的事,更没有因为她把那个谢瓀打发去修河道而痛苦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