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惑

江澄赶到皇仪宫门口的时候，就瞧见两队人正在门口遇上，一出一进。出来的是辆软轿，朱红色绣玉兰花的轿帘低垂，四个抬辇宫侍抬着，另有两个皇仪宫的侍儿前后打灯笼跟随，进去的是几个御膳房的送膳宫侍，他们两人一根扁担，一共六个人抬了三个食盒，前头也有一个提灯笼的宫侍引路。皇仪宫的大门就那么宽，两队人遇到一起了，不能同时进出，这时候就有个讲究，按说能从皇仪宫中坐软轿出来的，那必然得是宫里的殿下，再不懂规矩的人，也知道应该殿下先走，可那几个抬食盒的宫侍却不想立在旁边等候。他们都是深更半夜被叫起来给天子送夜宵的，本来火气就有点大，加之明帝没有用夜宵的习惯，他们御膳房上上下下都睡得早，此时临时起来忙碌夜宵，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深恐天子怪罪，他们几乎都是一路小跑着从御膳房赶到这边来，此时眼瞧着就可以送到御前了，却被宫门口的轿子挡了路，若是等那轿子出来，他们势必又要晚一会儿了，他们就不想让这个路。

两边都没有让对方先走的意思，那抬辇宫侍们受不了，其中一个身材高胖的宫侍冲着御膳房的宫侍喝道：“你们懂不懂规矩？没瞧见轿子吗？赶紧让开！”

那御膳房的宫侍也不高兴了，他们自恃自己是给御前送夜宵的，天大地大，圣驾最大，有御前两个字，横冲直撞亦不为过，当下一个大嗓门的御膳房宫侍就冲着那抬辇宫侍喊了回去：“你喊什么啊？啊，你喊什么啊？你才不懂规矩呢，没瞧见我们是给御前送夜宵的吗？你耽搁了圣上食用夜宵，你吃罪得起吗？”

这御膳房的宫侍这么一喊，那四个抬辇宫侍觉得这话有道理，就打算把轿子往斜后方闪避，想要给这几个御膳房的宫侍让出一条路，可是轿子刚一动，那跟着抬辇宫侍一起出来的两个皇仪宫的宫侍不干了。虽然同样是宫侍，但那也是有不同等次的，皇仪宫的宫侍在整个皇宫里绝对是第一等的，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没有别人欺负他们的，他们也就是遇到明心宫安澜的侍儿会多少给点面子，别的殿里的侍儿，那都是不入他们眼的。至于这御膳房的宫侍，那在他们心中便是更下一等的，毕竟天天和锅碗灶台打交道，除了抬食盒就是帮着烧火劈柴洗碗筷，精致的细活一点挨不上边，这样的人能多值得他们尊重呢？

因而这两个宫侍一看抬辇宫侍居然打算就此让路，可就有些气不顺，那在前头打灯笼的宫侍便发了怒，压着声音喝道：“你们威风什么？谁还不是给圣上做事了？你们是给圣驾送夜宵，我们也是奉旨送怡卿主子回琳琅殿，凭什么就我们给你们让路？”

江澄此时暗暗琢磨，他要不要出手管一管这件事？由着这些侍儿们在这里斗嘴，似乎不大稳妥，而且顾琼都已经乘轿子出来了，那没准赵玉泽三个就在紫宸殿内，他们风尘仆仆地回京，多半还没用晚膳，此时正急着用膳呢。

还没等他开口，顾琼抬手把软轿的软帘掀开了，冲着打灯笼的宫侍曼声细语：“陛下等着夜宵呢，他们这半天才送来，已是迟了，你再蘑菇他们，待会儿陛下怪罪，他们正好都推你们身上了。”

这话一下子就把要害点出来了，那打灯笼的宫侍愤愤地瞪了一眼御膳房的宫侍，小声道：“就让你们先走，免得说是我们耽搁了你们！”说着话，主动带着抬辇宫侍往后头退，给那御膳房的宫侍们腾出路来。

江澄在这边瞧得清楚，暗暗佩服顾琼临机应变的能力，他方才可是搜索枯肠准备同这两拨宫侍讲一讲宫规究竟是怎么规定这样情形的，搜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能够直接做依据的或者比较具有说服力的条款，岂料顾琼完全不谈宫规也能把事情解决，而且解决得相当轻松。

顾琼待御膳房的宫侍们彻底进到皇仪宫的院子中，方才对打灯笼的宫侍道：“咱们走吧。”软轿经过江澄身边的时候，顾琼冲着江澄怡然一笑，轻启檀口，“景卿。”

江澄看向顾琼，顾琼今个儿穿了一件蓝紫色的宫袍，在宫袍外面，披了件藕紫色的披风，圆圆的小脸上薄红艳冶，细长的眼眸中风情迷离，最难得的还是气质，非常温柔，整个人看上去便是这春夜中开得最盛最温柔的一朵绣球花，不像以往那般在圆融和精明的笑靥下，总有那么一点偶尔闪过的或是犀利或是怨艾的芒。

这应该是内心的所求得到了真正地满足，才能如此平和，如此从容。

江澄心中暗暗琢磨，可这才多久，从顾琼当着他的面探问明帝的态度到今日不过五六天，这么短短的几天，顾琼就笃定必会诞育公主了？那柔仪观的女神如此灵验吗？果然有这么大的神力话，之前几年怎么没见动静？他可记得很清楚，当初安澜在怀上乐安之前，也是去过柔仪观斋戒的，还不是任何用都没有，后来还是他拿出了尚然兮的千金方给安澜调理身体，安澜才怀上乐安的。

想到这千金方，江澄瞬间打了个机灵，脑海中有个念头迅速地冒出来，他觉得他翌日有必要去体仁堂问一问尚然兮究竟知不知道柔仪观女神的事。

当然怀疑归怀疑，他此刻却不能当着侍儿的面问顾琼什么，